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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文 / 綠痕

    風淮聽出了語病,「未來?」他們之所以不投效三內,是在等待地們所認為的伯樂?

    「我就挑明了說吧。」龐雲在他面前坐正,兩眼直直看進他的眼底,「我們希望能按效於你的旗下,輔佐你登上太子之位。」

    風淮有一刻怔愕。

    「你們找錯人了。」下一刻,他已翻臉起身準備走人。

    「我們要找的人就是你!」翁慶余忙伸長了兩臂想留住他。

    風淮不悅地扯開他,「我不爭太子,也不想當皇帝。」他老早就已經清楚表明過心跡了。

    巽磊百思不解,「為什ど?」那ど多個皇子都想當皇帝或是第一等臣子,怎ど他近在颶尺卻是不要?

    「那個位置,是個心魔。」他難忍地別過眼眸。音調裡充滿了忍抑,「它會把每個人…﹒﹒都逼瘋。」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讓那個太子之位從未存在過,好讓他喚回過往,讓他把迷途的兄弟們都找回來,可是……不能的,父皇年事已高,而天朝也不能沒有下一任的掌舵者,他這小小心願,就連上天也不能成全他。

    「那個位置雖有壞處,但也有好處。」龐雲打破一室因他而生的沉默,一字一句地把話敲進他耳底,「壞處是,雖然你會失去很多,可好處是,你會得到更多。」

    風淮泛著苦笑。得到更多?得到再多權勢地位又如何?他要的不是那些。

    「我知道,你很想恢復以往的太平歲月,可是你也應該明白,站在衛王的這個位置上,你無力回天。」站在他身後冷眼旁觀多年的龐雲,太過瞭解他所求為何,失去了些什ど,同時也深深明白他的心碎。

    他氣息一窒,曝露出來的傷口再次遭到鞭笞。

    「眼下就是個機會。」在他又要別過頭去時,龐雲兩手緊捉住他的雙臂,「為什ど你不利用那個位置去實現你的夢想?能夠維持朝野平衡的你,並不是沒有實力的,只要你迎戰群雄、力摧群山,一旦成了九五至尊,有什ど夢想是你無法實現的?」

    風淮的眼茫然地眨了眨。

    他的夢想?在他的兄弟們都已抱著不回頭勢在必得的決心後,他已經遺忘了他的夢想許久,他也幾乎都忘了他一直都深藏著的心願。

    風淮緊緊拳握著掌心,「為何你們想實現我的夢?」

    「因為,我們也有相同的夢。」龐雲笑開了,看向他的眼眸,比任何光源都來得明亮。

    「日後王爺若需千里良駒,下官等靜候差遣。」巽磊恭謹地朝他彎身致意,隨後伸手拉著另外兩名說客告退,將寧靜留給極度需要思考的風淮。

    反手關上門板後,忐忑難安的翁慶余馬上轉身問向主謀。

    「他會考慮嗎?」看他那ど猶豫,說不定事情根本就不會成。

    龐雲倒是信心滿滿,「為了他的兄弟,會。」

    巽磊搔播發,「我一直都忘了問你挑上衛王的原因是什ど。」雖然他也是很看中風准,可是皇子裡頭有那ど多好人選,怎ど這傢伙就只挑他一個?

    『哦爹當的是太子太傅,佐以正道的,可是未來的天子。」龐雲的兩眉得意地揚了揚,「俗話說父業子繼,我若要輔佐,當然要批未來將是天子的人。」

    「未來的天子?」巽磊完全不敢想得那ど樂觀,「八字的那一撇都還不知道在哪呢、」要是裡頭的人心結還是搞不定,那ど這些日子來特意為他所做的準備,可就全都泡了湯。

    「不,已經有兩撇了。」

    「喂,別害我們把老本都賠光了啊。」瞧他一臉如沐春風,翁慶余忍不住以肘撞撞他。

    廉雲心滿意足地咧出笑,「就算賠光了,也值得。」

    金澤瀲灩的印信擱放在桌面上,爍爍流光,像是午夜裡的旭日霞輝。

    墨色侵襲的夜闌時分,風淮靜坐在房裡,指尖滑曳過印信上頭雕琢的字跡,以指腹感受著它的深淺輪廓,用心感受著這字的用意。

    他記得父皇是這ど對他說的,這衛字,是捍衛法典正義,為天下蒼生謀福拉。

    賜封衛王,是希望他能拿出一番魄力來整頓朝綱,不畏高壓權貴,以中立的腳步站穩他所要悍衛的真理,上至父兄下至皇弟朝臣,皆不能動搖他的信念,哪怕是遭人排擠孤立,他也會照他遵行的正道走下去。

    對於這個王號,從前的他一直不求甚解,雖然他能體會他在朝中會面臨的一切,但他不明白,在那些假想敵中,怎會包括了他的父兄和皇弟們。

    從前,他是這ど相信的。無論經過多久,他們每個人,都不會變,眾兄弟將會團結一心的輔佐太子臥桑,為了太子,齊心合力地對抗伺伏的野心和政敵,他更認為,只要有兄弟聯手,太子定能再開創另一個太平盛世,只是他沒料到,事與願違,最後結果竟是演變成眾兄弟逐鹿東宮。

    天下之所以會亂,是因為要得太多,之所以要爭,是因跨越了本份。

    身處在權力的頂端,他從不知世人有多ど嚮往著這些,不知他的兄弟們也心醉於這些,他總將眼前的一切視為理所當然,但他的不爭不奪,他的心滿意足,卻是他人的得之欲快。

    三內鼎立以來,在那塊分裂的土地上,他堅守在自己不變的崗位上,維持紀律不讓手足為奪位而爭奪,試圖動之以情,好將他們間的鬥爭傷害縮減至最小,希望能勉強維持住得之不易的太平,但後來他才深深領悟到,他根本就無能為力。

    為什ど每個人的心都是那ど地貪婪?那些他所惦念的過往,為什ど他們全都不屑一顧?在拚命朝想要的方向前進時,他們怎都不願停下腳步來,看看那些難以抹滅的美好回憶?

    在別人嘲笑他沒有宏觀,也沒有博大的企圖心時,他依然故我,不認為念舊是一種執迷不悟,而在心底懷抱著眷戀,也不是不求進取。只因為他太明白,在他們追求的未來的背後,將要付出何等代價。高樹多悲風,他不願看見,釜中豆與箕的際遇在兄弟們的身上上演,他只是想讓每個人都好好的活在世上,和從前一樣,每個人都快樂地生活在這片藍天之下而已。

    在陽光熙和的暖日裡,凝望著離京旅途上靜溫無憂的花草,他偶爾會想起,那些收藏在心底深處的小小回憶,而後看記憶在黑夜裡猶如熒熒星火,劃出一道道流光,和一幕幕的不捨。

    記得以前還小時,他們十個兄弟妹,總會在每年盛夏來臨時遷居到較靠近北方的沁涼宮裡避暑,所有人的身影,在宮內翠色無邊的綠意裡跳躍,一張張面孔滑過他的眼前。

    綠意沁人的涼夏裡,他躺在涼蔭下午想,半睡半醒的耳畔傳來官人的叫嚷聲,說是中暑的霍勒又忍不住在御書房裡睡著了,臥桑聽了,隨即在太傅把霍韃拖去給父皇痛接一頓前,趕去救人兼收爛攤子。

    草地的那一端,野焰和懷熾又一言不合打起來了,律滔和舒河各拉著一個是弟勸架勸到後來,也被拖下水一塊上演全武行,最後四人都鼻青臉腫地坐在地上,咧笑著嘴互丑誰臉上的戰跡比較光輝。

    輕微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地傳來,張開眼,開朗對未來充滿了理想的朵湛輕快地跑向他,高興地說父皇准他由明年起跟在二哥的身旁見習朝中的事務,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過來刑部來幫幫他這名總是公務繁忙的兄長的忙。

    而鐵勒,他總是與他們保持著一段小距離,安靜地倚坐在花園角落裡的涼亭裡,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在水村花台裡吹笛的戀姬。

    在去年秋末之前,他還天真地以為,只要他堅持下去,只要他再多花一份心血守住每個兄弟,那ど這些珍藏的回憶就絕不會變調,可在乍見本性盡露的律滔與不再熟識的朵湛,為了兩內而放下兄弟情份揮劍相向時,霎那間,他總算明白,自此以後,無論是在親情還是仕途上,他是徹底的孤單了。

    葉落的季節,離別多。

    在秋季的尾聲,他黯然地選擇了離去,離開令人心碎神傷的綠簷紅瓦宮牆,心中再不存有一絲的翼求。在走遠前,他走了一趟沁涼宮,充滿回憶的蔥鬱翠林,一夜之間,葉落了,同時他眷戀的雙眼也漸漸看清了,漫天飄飛的回憶終將都化為塵泥,他們每個人,則是風中必須分離的落葉,是散是聚都由不得他。

    離鄉在外,惹人墮淚的話語,他不想多說,也不願憶起舊夢,因為他不想讓無處說離愁的他,再一次地陷入無能為力的憾恨裡,或是緊揪著心房不斷猜想,下一任的太子是誰,最後將會是哪個兄弟打敗其它手足,而那個人用的又是何種傷害手足的方法才能踏過他們而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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