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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文 / 綠痕

    堤邑有些疼痛,他抱得那麼緊,捉得那麼牢,彷彿失去了她就將一無所有。

    「愛情是不會等人的。」她忍不住想要叫他別再這麼折磨自己。「錯過的,那麼便錯過了,它不會再回來的,放過你自己吧。」

    他卻執著地向她搖首,「我有耐心,只要我繼續等下去,總有天,你會像歸燕一般日到我的身邊來,我等你。」

    一顆淚珠霎時翻滾出她的眼眶,堤邑在他的懷中哽咽無聲。

    「你還是愛我的。」懷熾邊拭著她的淚,邊將她深深擁緊,不斷在她的耳畔喃喃,「你會愛我的,你會的……」

    在懷熾走後,潤兒雙手捧來本本懷熾日夜辛勤待在書案上所寫成的書冊,並將它們放在堤邑的西前,殷殷地懇求淚水未乾的堤邑看一看,但她看著書冊上那屬於懷熾的字跡,遲遲鼓不起勇氣。

    遲疑地,堤邑抖顫著手打開他所寫的詩詞書卷,淚眼迷濛地發現,他將她未被焚盡的書冊,全都重新剩寫過一回,並在她的詩詞下方,寫滿了他遲來的回答,和他一直找不到的愛。

    書頁上,寫滿了各式各樣的盟誓與允諾。有的,是細細雕琢情意;有的,是深恐來不及,故而急就章的心慌;有的,是他在夜闌人靜時分,懷念她一顰一笑的思念;有的,是他在萬般心灰時,多麼想力挽狂瀾的悔憾……積蓄的淚水讓雙目有些看不清,堤邑巴以袖掩著嘴,淚水直落下來,顆顆晶瑩的淚珠,染濕了書頁,模糊了懷熾藏著愛意的字跡。

    曾經,那已經止歇的溫柔心跳,愈是在她深讀他的字字句句時,它便在她的胸口漸漸復甦,令她瞭解到,他也是深陷在與她同一處的痛苦裡。他的痛,並不比她的來得淺,因為他是藉由他人來傷她,可是她卻是直接持著一柄傷人的刀子捅進他的心房,她是傷人的,而她,也比他更殘忍。

    似曾相識燕歸來。

    已經到了燕歸來的季節了嗎?堤邑嗅著空氣中宛如春日的香氣,知道這並不是燕歸之季,卻恍恍地覺得那個屬於她的浪漫春日又回來了,那總會發生情愛的季節,就是在這種香味中開始和醒來的。

    她轉首看向窗外,遠處園中的小湖,湖中迎接盛夏的芙蓉、蓮荷,正在驕陽下開得恣意狂放,亭亭的花瓣隨風揚舞,方抽長而出的蓮心,似流金般的細穗花蕊,像是初生的愛情。

    第七章

    「殺懷熾?」辛夫人簡直無法掩飾眼中的訝然和快意。

    經過風淮暗地裡的安排後,辛無疚再無遭貶,並在聖意下復升一品,留在京兆腹地的茲縣當上了大尉。

    許多失去的,正一點一點地在恢復中,不論是人脈還是門下客邑,都在離棄辛無疚之後再一次回到他的身邊來,準備助他重返朝野,風雲再起。

    但他並不感滿足。

    他並不是個打不還手的人,曾經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感覺,曾經被人從手中奪走的,日日夜夜都縈繞在他的心頭,正伺機蠢蠢欲動著。在等待契機的日子裡,所堆聚起來的憤意、恨意日漸茁壯,無時不想著該從被奪走的地方拿回來,他不甘,他不甘重做池中之物,又得一步步重新往上爬。

    花了多少心血、耗費了多少光陰,才獲聖上親睞蒙任東相?而又散擲了多少千金拉攏政友、千方百計培養門客?這些都是能助他更上一層樓,直通青雲頂端的利器,卻在一夕之間,為了懷熾的一個小小的心機,他這過河走卒,全盤皆輸。而傷他更甚者,是懷熾對待政敵的方式,無論他曾經掙求到什麼,懷熾都不留給他,只教他在失去了高官厚爵之後,難堪地被逐出東內,同時也搶走了他的女兒。

    可是,無論他失去了多少,懷熾雅王的地位都不會變的,懷熾依然是聖上寵愛的皇九子,在朝中的地位還是那麼不可動搖,甚至也無人能奈他河……這在他這失敗者的眼中看來,是極端不公的,為什麼,在他失去了那麼多之後,懷熾還能擁有這麼多?

    在這天朝,皇子遇襲遭刺的事件時有所聞,因此,多個皇子遇襲的事件不算多,也不是什麼新鮮事,那麼……又何妨再多一椿呢?

    辛無疚閒適地品嚐著手中的香茗,將理由說得冠冕堂皇。

    「糟蹋了我的女兒,又令我遭東內逐出,而這些只是他的一點小手段而已,往後我若是想重返朝野,有了前車之鑒後,我可不能冒險讓他再耍手段對付我,因此這個眼中釘,非拔不可。」

    雖然是很贊同他這麼做,但辛夫人不禁還是有些猶豫。

    「可是,懷熾是個皇子,要殺他……並不容易。」堂堂一名王爺哪是那麼容易行刺的?不要說他的身邊定是高手如雲,在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專門保護他的冷天海,他們恐怕連他的衣角也沾不到。

    「這點不是問題,獨孤冉邀我與他聯手。」辛無疚自信滿滿地揚高了下巴,「只要獨孤冉肯安排,事情就能成。」獨孤冉再怎麼說也是個國舅,他的人力資源可不會比懷熾少,只要他肯幫忙,事情一定能夠水到渠成。

    「獨孤冉?」她愣了愣。

    「他已經想好萬全的法子了,咱們只要配合著去做便成。」辛無疚十分滿意主動找上他的獨孤冉所提出的這個提議。「除去了懷熾後,也算是我在投奔西內時贈給西內的一份見面禮。」一舉兩得,不但可以剷除政敵,也正好可藉機一報私仇,而他也相信,如此一來,西內一定會敞開懷抱接受他。

    「你要加入西內?」她根本就沒想過他已經改投明主了。

    「我不得不,東內已無我立足之地了。」他放下手中的茶碗,目光精明地看向她,「現在我就像是牆頭草,只要風兒往哪吹,我就願往哪邊倒,只要能爬回我原有的地位,加入哪一內都無所謂。」東內是個現實的世界,只要被打倒或是已無用處,他們便毫不留情地逐走門下之人,即使是曾經立下汗馬功勞,他們也絲毫不惦念。

    「可是獨孤再他……」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怎可能會有人願意在這當口拉失勢的朝臣一把?

    「他對堤邑有意。」辛無疚乾脆對她托出實話。

    「什麼?」

    他幾乎掩不住嘴角的笑意,「獨孤冉說,若事情成了,他不介意堤邑曾為他人之妻,他願娶堤邑過門。」

    在獨孤冉找上他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作夢也沒想到,獨孤冉對堤邑的追逐之心,並沒有因堤邑出了閣而有所改變,相反地,獨孤冉還有心想將他女兒搶回來,並答應在事成之後,定會將堤邑扶上國舅夫人之位,這種從天上掉下來的大好良機,他若是不緊緊捉住,豈不可惜?

    辛夫人不安地咬著食指,「但堤邑她……」想當初堤邑是那麼堅持要嫁懷熾,即使懷熾與辛無疚反目成仇,她也還是站在懷熾那一邊,以她的性子來看,她怎可能放棄自己最初的情愛改嫁他人?

    辛無疚倒不覺得這有何問題!「她怎麼樣?」

    「她肯嗎?」說來說去,這只是他們這些人單方面的想法而已,就不知堤昌那個正主兒,願不願改嫁。

    「夫死之後,她還能從誰呢?她當然會回來找我這個爹。」他根本就不在乎,「到時就由我作主,就算她不肯,也由不得她。」

    「那就好。」辛夫人放心地吁口氣,「獨孤冉打算何時動手?」

    「明日。」

    那就好?他們怎能這麼自私?

    緊屏著氣息站在門廊上的潤兒,兩手緊握著提籃不停地顫抖著。

    今日她會來此,是依照懷熾的吩咐,在不驚動南內任何人及政敵的情況下,過來看看辛氏夫妻對新官銜、新環境適應得如何,也順道幫堤邑送點東西過來,並代堤邑來向兩老請安,結果,人,她尚未見到,但她的雙耳卻聽見了這出人意表的事……潤兒無聲地挪動腳步,在自已被發現前,先一步自太尉府後門離開,而在一離開府邸範圍並確定無人發覺後,她便再也無法掩飾自己踱得又重又急的步伐。

    他們比懷熾更無心。

    一直都保持著旁觀者的身份,默默把一切都看在眼底的潤兒,初時所無法理解的,是把自己分割成兩面人,人前待敵和人後待妻截然不同的懷熾,她無法認同這種雙面者,總覺得能把心分成兩半的人,定是很無心。可是到後來,她又從隱隱約約中看出懷熾的真心,到親眼見懷熾將心捧來堤邑的面前,就連一旁的她,都不是不感動的。縱使懷熾曾經錯過,可是懷熾把公與私分得很開,他並沒有欺騙過堤邑,也沒利用過堤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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