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綠痕
「這一次我不是為世人求你﹐我是為了我自己。」衛非搖著頭﹐怕剛才自己所算出突生的意外會順著她的行事而來臨。
「你怕死在我手中﹖」左容容以為他擔心的是這點。
「不是﹐我怕我會失去──」衛非急急地想說明﹐但又突地止住話尾﹐眉頭緊緊地蹩著。
「你會失去什麼﹖」左容容的好奇心被他的模樣挑起﹐狐疑地仰首看著他游移不定的眼眸。
「聽我的話﹐快把那念頭忘了。」衛非抹抹臉﹐換上溫和的表情柔柔地向她勸著。
「我不知道你算了什麼﹐也不懂你在說什麼。」左容容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反催著他離開這裡。「你快回去吧﹐回去準備我下一波的攻勢﹐不然你又會輸我一次羅。」
衛非的聲音幾乎細不可聞﹐「若你堅持不退讓﹐我只好改變我的初衷。」
「你的心……」左容容望著他頓了頓﹐勉強地別過臉﹐「我管不著。」
「你有沒有想過﹐這場棋我們可能會打成平手﹐到最後變成和棋﹖」衛非低首問著﹐盡可能地挑著不被識破的字眼。
她不以為然﹐「我從未想過﹐我相信我會贏你。」下棋對她而言只有勝與敗﹐哪有和棋可言﹖就如這場他們之間的戰事﹐對她而言也只有勝與敗。
衛非不語地看著她﹐而被他一直看著的左容容又被他看得滿心納悶﹐她曲指算了算事情是否將會有所改變﹐但也沒算出什麼岔子﹐一切都如她預期地進行中。
衛非歎了口氣﹐臉色恍然一變﹐又恢復剛才的笑意。
「要贏我﹐你得殺了我才成。但我不想殺你﹐而你也對我下不了手。」他伸手捧起她的臉蛋﹐輕啄她沒防情的嫣紅唇瓣﹐伸舌徐徐地在她唇上撩撥。
被他突來的吻一干擾﹐左容容不爭氣地別過臉﹐止不住滿臉的紅霞﹐小手按著急速跳動的心房。她唇邊猶留有他淡淡的松香﹐逼得她不得不控制自己回味的念頭﹐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左容容在心跳漸定之後﹐揚睫對他挑釁﹐「放心﹐就算我無法親自對你下手﹐也會找別人來代我做。」從來都沒看過他大展身手﹐這次她一定要派人去探探他的底﹐看他的武功到底至何種境界﹐能夠折服四個擁有曠世兵器的高手。
「你有別人﹐我也有別人。」衛非微笑地點點她的俏鼻。
「你已準備要派出五星了﹖」左容容的反應很快﹐迅速猜出他可能已做的舉動。
「如你所言﹐勝負還未定﹐多個幫手總是好的。」一直都讓她攻而他來守﹐這場棋實在是不好下﹐他得派出大將來幫幫他才行。
「既然你請出五星加入你的陣營﹐我是否也該派些小兵來對陣﹖」左容容也不甘示弱﹐馬上動腦想法子找人來加入她的那一方。
「你派的小兵可敵不過他們四個。」衛非無所謂地聳聳肩。他那四個朋友皆是曠世兵器的主人﹐普天之下除了他之外還沒有人能動他們一根寒毛。
左容容婉笑地搖首﹐反以纖指指著他﹐「我要對付的是你不是他們。他們已全被我困在宅子裡﹐不會有人出來救你。」五星裡有四星被她的陣封住了﹐而另外一星絕不會來幫他的忙﹐她只要看他一人忙著對付她派來的人就成﹐也許還能從中得到一些利益﹐讓他破戒殺人。
「我會需要人救﹖」衛非像聽了一個笑話﹐根本不認為他會有需要人救的一天。
「這可說不定。」左容容伸手彈彈他高挺的鼻樑﹐笑得好不燦爛。
也許他的武功已臻化境﹐不需任何人幫忙也可以打發她將派去的大軍﹐可是只要他動手﹐她就有把握能讓他後悔接受她的挑戰。
第六章
衛非在自宅的內室裡﹐以地為天斗﹐在地上畫以上星為陣﹐在星子的位置上擺上了九華明燈﹐每一座燈格守著一個滅世的預兆﹐七燈七兆﹐一盞燈守著一兆﹐滅了任何一盞燭燈都不行。
衛非坐在一旁護燈﹐心緒卻飄飛得老遠﹐已然不在燈上。
對於左容容的執著﹐他再也不敢掉以輕心﹐他相信無論阻擋在她面前的是神是人還是鬼﹐為達目的﹐她會不惜一切地除去。
即使那個人會是他。
壁壘分明已是不可能改變的局面了﹐這使他不得不謹慎﹐以全新的態度來看待左容容。當他如此想時﹐他心中柔軟的一隅裡﹐因她而甦醒的情債﹐逐漸在僵硬的胸膛裡淡淡逝去﹐即使他想挽留﹐卻也由不得他。
短短數月的繾縷情愛﹐已成了拖住他腳步的包袱。曾經﹐他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定力﹐能抗拒上蒼所注定的孽戀﹐但一顆不受束縛的心卻仍融化在她的揚睫、燦笑和知解的心裡﹐堅定不移的信念因她而改變了﹐他漸漸以為﹐世上並沒有絕對的注定與不能改變﹐不論將遭受如何的挫折﹐只要他能堅持到底﹐絕不會失去溫煦的情愛。
但事實卻說明了﹐他正在失去中。
翻越雲山﹐千里迢迢地來到人間等候了十年﹐到最後﹐換來的只是他悲喜夾纏的一笑﹐令他愛她也不是﹐不愛她也不能。她可以把心隔得好遠﹐但他的心找不到任何一個出口﹐發洩這似乎永不能痊癒的痛楚。這一點﹐她無法明白﹐她截斷了對他的眷戀﹐只留下虛空。
打坐的衛非想起這點時﹐氣息不禁翻湧﹐他忙深吸口氣﹐揮去腦海裡的思潮﹐重新對地上的明燈設下護印。
難以察覺的細微腳步聲竄進他的耳裡﹐他睜開眼﹐心底估量著那些腳步的輕重和夾者的人數。一步一聲接近他的﹐並不是他所熟悉的商橋等人。
他躍下坐榻﹐將內室的門窗緊緊地關閉﹐防止任何流動的空氣進入室內而滅了燈火。曲指算了算﹐他場首向外看去﹐臉上表情分不出是悲是喜。
當他打開房門走出宅外﹐地底六座石造大院前已聚集了大批手持兵刃的皇家禁軍以及江湖中人﹐皆殺意熊熊地盯著他。
皇家禁軍會和江湖中人扯在一塊兒﹖只怕這是左容容搞的花招吧。衛非微微地苦笑﹐再抬首望向遠處﹐兩名領人前來的禁軍守領和江湖人士面色青白僵硬地挺站著﹐他在他們呆滯無生氣的眼眸裡讀出了不對勁﹐心底也瞬間明白了這些本該是互不相干的人們﹐會不約而同找上他的原因。
他隨手攀折下一根草技﹐首先將草技射向禁軍的守頰﹐禁軍的守領被灌輸了強勁力道的草技射穿了肩頭﹐止不住腳步地直退至巖壁上量厥。其餘的皇家禁軍在守領失去知覺後﹐一個個宛如傀儡般倒下。他正要再以同樣的手法對付那些江湖人士時﹐靜立原地的其它人在領頭的人一聲令下﹐已拔刀一舉向他衝來。他歎了口氣﹐撩起衫抱走下台階﹐加入向他湧來的人群。
衛非沒打算開殺戒﹐穿過層層飲阻攔他腳步的人群﹐直直向站在最遠處施發號令的男子走去﹐沿途展氣格擋住向他劈來的刀劍﹐在人群的攻擊愈來愈緊密時﹐他才意興闌珊地出掌。受了他一拿本該倒地氣絕或是暈厥的人﹐在倒地之後﹐嘴裡唯著血絲又蹣跚地站起﹐不怕疼也不要命地繼續舉刀向他而來﹔即使被震斷心脈的人﹐也挨著不穩的腳步﹐搖搖晃晃地朝他接近。
衛非盯著他們臉上無痛也無苦的表情﹐終於忍不下心﹐不願他們即使身子被毀敗﹐受控的心神也要他們撐起身子向他進攻。他出手快速地奪下其中一人手中的劍﹐將凝聚的劍氣直劈向遠處操控的男子﹐再轉掌將劍橫掃向其它仍站著的人﹐結束他們頑強不死的意志﹐轉瞬間﹐一具具人體在他面前倒下。
數百條人命﹐血流也可以成渠的。
陣陣刺鼻的血腥味滲進衛非的鼻尖﹐習武是為防身而不是殺人的他﹐忍不住粗重地喘息﹐胸口如翻江倒海般陣陣撕續﹐豆大的汗珠沁出額問﹐逼得他不得不席地而坐﹐護起受創的元神。
從他選擇救世的那一刻起﹐他便無法殺人﹐殺人有違他的天運﹐因此每次面臨這種場面時﹐他是能避就避﹐避不過則讓找上他的人受點傷。但這次﹐左容容居然派這種被她符法操往的傀儡死土讓他開殺戒﹐她的這一步棋也未免太狠了。
他勉強站起﹐身上的素施被血漬染得鮮紅亮眼﹐又惹來他心房的一陣悸痛。他捂著胸口﹐步伐沉重地走向左容容的宅子﹐在走至她的宅子前時﹐他又發現左容容已在宅前布下八卦陣阻止他人內。
他稍作喘息﹐揮去額上的汗水﹐懶得慢慢去解她的陣法﹐一劍劈裂她宅前的土地﹐隨手扔去剛殺了人的劍﹐步入因陣法被破而滿目瘡痍的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