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綠痕
雖然月色明媚如水、水色晶瑩如天,但未央卻沒有心情賞景或是吟歌頌月,更不想繼續陪他在這裡一徑地兩相對看,她現在只想趕快回到房裹,等著那個贈她曇花的人出現。這一次,她一定要查清楚送她花朵的人是誰,再繼續陪戰堯修在這漫無目的的耗著,恐怕會錯過那個贈花人出現的時機。
她隨意找了個借口,「我困了,想先回房歇息。」
「未央。」戰堯修卻在她起身之前叫住她。
「還有事嗎?」
「自小到大」他的眼眸帶著異樣的光彩,「你有沒有作過一些奇特的夢,或是在某些夢裡,特別地記住某個人?」
「沒有。」她微搖螓首。
失望淡淡地覆上他的眼眸,「是嗎?」
聽著他莫名其妙的話語,再看他這副說不上來的怪模樣,未央想走的腳步忍不住停了下來。
「你想說些什麼?」她靜坐在他的面前,望著他那張心事重重的臉龐。
「還記得你搶來的這塊八卦玉嗎?」他自袖中取出八卦玉,擱放在兩人之間的石桌上,「亮王有沒有告訴過你為何要你去奪下它?」
「沒有。」她至今還是很納悶,「告訴我,這八卦玉到底是什麼東西?」
戰堯修細看著她沐浴在月下更顯皎美的容顏,許多過往瞬間躍至他的心版上,纏綿地徘徊在他的心頭,但同時也隱隱地撕裂著他的心。
他的聲音顯得很悠遠,「想不想聽個故事?」
「好。」
「五百年前,有個叫伯約的人,他製造了八卦玉,以保管孔明獨創的八陣圖。」
他伸手指著在月光下晶瑩閃亮的八卦玉,「所以說,在這八卦玉裡頭,有一份完整的八陣圖。」
未央一手撐著下頷專注地問著他,「那個伯約要保管八卦玉到什麼時候?」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直到他能將八陣圖還給孔明為止。」
「但孔明已死了五百年。」未央不解地皺著黛眉,覺得他的故事似乎不太合理。
戰堯修隨意迎空拈來一瓣落花,「緣生緣死、緣起緣滅。世世有輪迴,製造八卦玉的伯約知道他將會在五百年後再次遇見孔明,所以他曾在孔明生前向孔明立下重誓,一定會在來生找到孔明,並且物歸原主。」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看著八卦玉的玉面上又出現了那名身著戰袍的紅衣女子,種種疑惑便在未央的心頭蠢動著,催促著她前去尋找答案。
「可以。」
她一手指向玉面的女子,「這個跟我相貌一模一樣的女人是誰?」
戰堯修臉上的笑意隱去,感覺原本早就該麻木的心情,此刻又在她的話語中甦醒了,就像是一個沉淪不醒的夢緩緩地被人揭開,那些曾經沉澱在輪迴裡的懸念和愛戀,又回到了他的身邊纏住他不放。
他深吸了一口氣,「五百年前,她曾為伯約而死。」
「她死了?」無法解釋的失落泛滿未央的心頭,不捨的感覺怎麼也揮之不去。
「她是伯約最愛的女人。」他盡可能讓語調變得平穩一點,「五百年前,在一場奪愛的戰爭中,伯約失去了她。在她死後,為了能夠再見她一面,伯約與原魔做了一項交易,將自己的心賣給了原魔,與原魔締結下了契約,以才每世都能見到他心愛的人一面、再愛她一次。」
「原魔?」未央不解地望著他。
「相傳原魔是個人貌蛇心之魔,無論是誰,只要能夠付出代價,原魔就會為請求之人完成心願。」
未央迫不及待地問:「伯約完成了他的心願嗎?」
「沒有。」戰堯修緊握住微微抖顫的雙手,「這五百年來,他在輪迴中輾轉了一世又一世,尋找她尋找了一世又一世,然而每一世,他總是在找到那名女子後又馬上失去她。每一次,都像最初一般,那名女子總來不及想起他們的過去就又因他而死。」
「為什麼那個女子會因他而死?難道原魔沒有完成伯約的心願?」沒有察覺他的異樣的未央,轉而同情起那名長相與她相似的女子的遭遇。
「原魔雖成全了伯約的心願,讓他每一世都見到他所愛的人,可是伯約並不知道,原魔完成他的心願所要他付出的另外一個代價,即是那名女子的性命。」他的眼眸中帶著深沉的忿怒,「原魔要他們每一世都只能見上一面,每一世,只要伯約一開口對那名女子說出他的愛意,那名女子便馬上死去。原魔要伯約世世都帶著相同的遺憾活下去。」
「這是什麼買賣?」未央聽了後,怒氣遠比他來得大,她忿忿不平地拍著桌面,「那個原魔事先怎沒對伯約說要付出另外一個代價?他怎能這樣折騰那而個相愛的人?」
戰堯修為她的反應怔了怔,隨後伸手輕撫著她美麗的面容。
「對伯約而言,失去了所愛的人後,生命、時間,就像是一條停止的河流,天地萬物的一切,全都埋葬在失去她的那一天裡。就算每一世都只能見她一面也好,即使是折騰,他也甘之如飴。」
失愛的痛苦,遠比賣心的痛苦還來得深刻。他知道,能在世上深刻地愛戀著對方,是種多麼奢侈的情愫,而能每一世短暫的相會,更是多麼得來不易和彌足珍貴,即使是在買賣成交後才知道原魔竟將他推至深淵裡,讓他痛苦了一世又一世,但他在忿、怨、怒之餘,他仍有著一絲的感激與不悔,至少,他能夠永遠都記得他最初以及最終所愛之人。
「伯約怎麼可以那麼自私?」未央愈想愈是同情那名為伯約而死的女子,「他能甘之如飴,但那個女人呢?他有沒有為她想過?」
「什麼?」戰堯修一愣。
「伯約賣心雖是為了她,但他可曾想過那個女人會有什麼感受?」未央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衝動,「每世她都只能見到心愛的人一面,或許對伯約來說,他可以感到心滿意足,但這對那名女子而言,她滿足嗎?她甘心就和伯約只能在每一世見上一面嗎?」
盯望著她那氣紅的小臉,和她眉眼之間的不甘,戰堯修忍不住閉上眼,深歎了一口氣。
「或許吧。在每一世,伯約遇見了她之後,總是用累積在心頭的愛意來愛她,但他卻從沒來得及問過她的意願。」
急著想知道後半段故事的未央拉著他的手,「後來呢?後來伯約怎麼樣了?」
「後來伯約只能在輪迴中等待又等待,希望能在某次的輪迴中,好好的再見她一面,希望在十次的輪迴後,他能夠牢牢的捉住地,不再夫去她。」戰堯修柔柔地執起她的手,悄悄地將她的小手緊握在掌心裡。
「他辦到了嗎?」她很想知道,那個等了一世又一世的男人最終是否能夠再與相愛的人斯守在一起。
戰堯修看著她什麼都不知道的眼眸,許久之後,才幽幽地道:「也許他永遠也辦不到。」
「原魔要到什麼時候才能不再折磨那兩個人?伯約要等到哪一世才能完成心願?」未央心煩意亂地咬著唇瓣,為故事裹的主人翁慌急不已。
「他要等十世。」戰堯修徐徐地撫上她的唇,阻止她的動作,「因為那名女子命中注定會因他而死去十次。因此在十次的宿命輪迴裡,他每次都只能與那名女子匆匆相聚,而後又痛心的與她別離,眼睜睜的看她一次又一次的因他而死。」
她像是找到一絲希望地緊握著他的手,「十世之後他們就能永遠的相聚嗎?」
「不知道。」他心灰意冷地搖首,「世事無常,就算伯約等到了十世,但那名女子也未必還會記得他。就算她記起了伯約,誰知道她會不會恨伯約讓她因他而死了十次?誰又知道在十世之後,輪迴的宿命會不會停止?」
在樹木掩映的月光下,戰堯修的臉龐變得模糊不清,空氣中靜靜流淌著淡淡的傷心,濡染了聆聽故事的未央一身,她彷彿能夠聽見空氣裡那寂寂的風聲,正代替著那個等了百年卻還不能如願的男人,輕聲訴說出他那道不出口的心痛。
她感傷地啟口,「伯約他痛苦嗎?」世世都那麼束手無策地看著心愛的人死去,伯約他怎麼能夠挨得過來?
戰堯修似喜似悲地看著她,而後放開她的手,站起身背對著她,抬首看向那百年不變的月兒。
這世上,沒有恆久的敵人或是友朋,當然也沒有永恆不變的愛情,就算他能夠一世又一世地在輪迴中帶著記憶活下去,但那世世累積的痛苦卻像是種龐大的負荷,壓得他就要喘不過氣來了,也讓他不願再度等待下一次失去她時毀滅般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