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綠痕
段凌波偏過臉,「我不肯幫嘯王這件事與似印無關。」
「無關?」雲掠空緊斂著眉心,「是誰讓你日日不上朝的?」朝中都已經亂成一團了,而他就什麼事也不理,也不管朝野會變了天,成天就只會窩在府裡陪著那個女人。
段凌波歎了口氣,「她的處境危險,我不能離開她。」似印遲遲不對他動手,也不從他的身上套取司馬相國所需要的情報,再加上秦似魅也傷過她一回,他很難不去想司馬相國是否會再派人來傷她。
與朝中的局勢相較起來,他寧可在她的身邊守著她。
雲掠空熄滅掌心的火焰,一把扯緊他的衣領。
「你有沒有想過,不殺她的話,你的處境會更危險?」明明知道戰堯修的命令他們都違抗不得,他還想以身試法?
「我老早就有心理準備了。」打從他那夜不殺似印起,他就已經料想到背叛戰堯修將會有什麼下場。
站在柱後的似印驚愕地掩唇,不讓抽氣聲逸出絲毫。
凌波他……是派來殺她的?似印腦中一片迷亂地想著雲掠空的話意,不敢相信這個待她極好的段凌波會是要殺她的人。但在訝然的同時,許多事也令她想不透,為什麼凌波不殺她的話處境會更危險?他究竟是被何人威脅的?還有,他既然是要殺她之人,為何他不對她動手,反而還這麼待她?
雲掠空緊盯著段凌波臉上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樣,心頭掠過一抹涼意,很害怕這個老友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他緊握住段凌波的肩,「你是想死嗎?」
段凌波幽幽地閉上眼,「我並不想死。」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背叛戰堯修,可是要他殺似印,這跟殺他有何不同?無論他怎麼選、怎麼走,都是條絕路,因此他情願什麼都不選,就照著他的心意去做,而他心中就只有那麼一個願望,他想和擁有他的心的似印,一塊兒活著好好過往後的日子。
「不想死就殺了她!」雲掠空用力地搖晃著他,拚命想把活塞進他的耳裡,「再過五日就是立春了,你再不下手。主子絕對會殺了你!」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要是立春前他沒完成任務,那個戰堯修才不會管他曾經立下多少汗馬功勞,一樣對他照殺不誤。
「你就別為我操心了。」段凌波煩躁地撥開他,「你不是最自私自利的嗎?幹嘛變了個性子管我那麼多?」
「凌波,我還沒有把你背叛的事告訴主子。」雲掠空依然不死心的苦勸,「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們,殺了她。」要不是生怕戰堯修會對他們來個連坐法,為了一個段凌波連帶地殺了他們其它三人,他根本就不想理會那個女人的生死。
「辦不到。」聽得心情煩透的段凌彼一把推開他,根本就不想聽他口中說的那些為他好的話。
雲掠空若有所悟地問:「你愛她?」
段凌波怔了怔,也不知該怎麼回答他這個問題。
近來,每當他閉上眼時,似印的身影就在他的眼前轉呀轉的;每當他人夢時,似印的笑靨也在他的夢裡靜靜的陪著他;只要將似印摟進懷裡,他就會覺得,他的生命因她而如此地豐富圓滿……但巨大的隱憂常揪擾著他,使得他不停地想失去她後,他的生命將會又變得如何地空虛,然而,他卻從沒有想過為何他會將似印視為如此重要。
是因為愛嗎?那種遙遠得他以為他早就捉不著的東西,已經停留在他的身邊了嗎?他不清楚,也或許,他更害怕去清楚。
他抬頭望向遠方,「我不知道愛情究竟是什麼樣子。我只知道,我很需要她。」
躲在柱後的似印,在聽到段凌波的回答後,怎麼也掩不住出眶的淚水。
一種深深陷落後又被孤零零留下來的感覺包攏著她,讓她難過得走不出來,也讓她終於停止了對段
凌波的心猜測。往後,她再也不必去想段凌波的心中有沒有她的存在,他是否曾經在那柔情的背後將愛放在她的身上,現在,她已經得到了答案,得到了那個她一直害怕去碰觸知曉的答案。
「你究竟想做什麼?」雲掠空垂下肩頭,沒好氣地瞪著他,「什麼叫你要當自己的主人?」他還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嗎?還妄想這輩子能做自己的主人?
這回段凌波就給了他一個明確的回答,「我不想再當顆棋子,更不想聽從命令殺了似印,因為我不想在後悔中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
雲掠空冷冷低哼,」不殺她,你連往後的日子都沒得過。」
「明日愁來明日憂。」段凌波拍拍他的肩頭,「往後的事,就交給上天吧。」他根本就不願去想他還有多少時日,他只想把握住短暫的現在。
「凌波……」
「你試著將心比心。」段凌波在他又開始撈叨之前反問「換作你,你對你的妻子下得了手嗎?」
雲掠空霎時頓住,「我……」
段凌波偏著頭朝他微微苦笑,「這樣你可以瞭解我為什麼做不來了吧?」
雲掠空默然無語地盯著段凌波臉上那抹苦澀的笑容。雖說是明白了段凌波的猶豫和反叛的原因,可他就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老友,輕易的就將人生葬送在一道命令裡。
「去告訴所有的人,往後別再和我有所牽扯,我不想連累你們。」以為已經說服他的段凌波,輕拍著他的肩頭向他交代,「別再來找我了。」
雲掠空無聲地點著頭,將眼神放在躲在角落裡的似印身上。
段凌波離開花院沒多久後,雲掠空仔細地聆聽他的腳步聲,再三確定他已遠走,便揚起手,猛然將一記火雲掌飛制向似印躲藏的方向。
「出來。」
臉上猶帶著淚痕的似印,走出被烙了一個掌印的柱子,腳步不穩地踱至他的面前。
「凌波他……」她痛苦地抬起頭,「為何必須殺我?」
「立春之前他要是不殺了你,他活不過立春那日。」雲掠空冷清地瞪著這個害他們每個人都有生命危險的禍水。
「為什麼?」她究竟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甚至還要以凌波的生命來威脅?
「你有你的使命,他也有他的使命。」
似印的臉龐瞬時變得雪白,「你知道我是誰?」
「知道。」雲掠空一點也不把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放在眼底,反而對她反感得很,「我想我們不需要把話說得大白。」
「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似印掩著臉龐啜泣,「我從來都沒有過害他的念頭……」
雲掠空冷冷他瞥她一眼,「你愛他嗎?」如果這個女人愛段凌波的話,那麼事情就好辦了。
似印不點頭也不搖頭,但她那不可收拾的淚,一滴一滴地墜落在地,為她自招了一切深埋在心底的情絲。
「假如凌波不殺你,你也知道他將會有什麼下場。」雲掠空冷硬地向她分析利弊,「到頭來,你也不過是失去了一個曾與你短暫相處過的良人而已;但對我們來說,我們卻是失去了一個深交了二十來年的好友。而朝廷也將失去了一個可以支撐的支柱。」
他的聲音,聽在似印的耳裡,如針如刺,一下又一下地刺痛她的心扉,字字句句地推翻了她所有的夢想,和她那泡沫般的希望。但更令她心傷的是,那個不知把她放在心底何處地位的段凌波、那個連自己愛不愛她也不知道的段凌波。
就像他以前曾經說過的,他需要她,他只是需要有她陪伴在他的身邊而已,除此之外,並無其它。可是即使是這樣,她那已經陷落的心卻無法從段凌波的身上抽回來。而那深刻鏞鏤在她心頭、無人知曉的情意也無法抹去。
「倘若你對他有心,那就不要讓他兩難。如果你真愛他,那就讓他活下去。」雲掠空看她似乎是有些動搖了,於是改試著對她動之以情。
「我該怎麼做?」似印靜靜地拭去淚,心如死灰地抬首望他。
雲掠空將段凌波退還給他那柄精緻的短刃扔進她的懷裡。
「由你自己判斷。」
握著手中冰涼的短刃,似印淚眼模糊地仰望天際,不肯讓眼淚掉下來。淒涼的夜風緩緩吹過,吹散了她的淚,讓她清楚地看見,這不是她夢想中的美麗世界,因為那熟悉且揮之不散的黑暗,又逐漸地朝她靠攏,讓她再度孤單單地回到了黑暗裡,不能動彈。
第七章
一輪光芒暈淡的上弦月,靜靜掛映在幽暗的水面。
在雲掠空走後,似印就只是坐在花院的水塘邊,無聲地看著水裡頭的人影。
不知是光線大過昏暗不清的緣故,還是因為淚水的關係,她看不清楚水裡頭的自己,水面上倒映的她,面容看起來是那麼地模糊、那麼地生疏,讓她無法辨識,怎麼也無法認出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