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綠痕
「還擋?」被扔在原地的柳仲急得跳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大刺刺地帶著似印由後門開溜。
「凌波,你已經好幾天沒上朝了,你不能再這樣一直和我窩在一起。」看著他又將大批想見他的人給擋在門外,而他們又從後門偷偷開溜,這讓陪著他偷跑的似印滿心的罪惡感。
「那又怎麼樣?反正國庫一時之間也倒不了。」段
凌波絲毫不以為意,反而低首親了她一記,「更何況,陪你比那些煩人的國家大事來得重要多了。」
她輕蹙著眉,「可是……」
「捉好我。」段凌波來到河岸的船塢,抱牢了她躍至己為他們準備好的小艇上,隨後就放開了船繩,任小艇順著潺緩的水流漂流。
河岸兩邊遍植著柳、桃、杏,在今年近乎提早了一個月就來報到的東風下,河岸繽紛亮麗地換上了妝彩,桃紅粉白嫩綠搖曳在東風中迎接春天。
似印坐在船首,輕仰著頭,怔怔地看著燦開的花朵漫蔽了天空,落英繽紛如雪絮飛舞,花瓣落至水面上,便成了春天的落雪,粉粉漾漾地蕩在水面上,一切景物都在這爛漫的春光裡模糊了,什麼都看不真切。微風吹過,她輕嗅。是東風拌著花香的味,那麼地暖融、那麼地溫柔。她忍不住閉上眼,任微風落花輕拂過她的面容,細細地體會這難得的春光。
小艇緩緩滑過水面,在寧靜的水面輕輕滑出了一道道波紋,在段凌波的眼中看來,就像是似印的身影在他的心坎上悠悠畫過。
他靜靜地看著似印姣好的側臉,淡煙花雨中,掩映的日光讓她的臉龐顯得更加柔美動人,風兒吹過她的發,瓣瓣花朵妝綴在她烏黑的發上,她伸手去挽,花朵順著風自她潔白的指尖穿梭而過,令她嬌悄的臉蛋上漾出一抹小小的笑饜,像朵漣漪似地泛慢在他的心湖裡。
他盡力記住眼前的一切,記往她的美,記住那些曾經以及現在躲藏在春光裡的情事,不去思考那些在她背後的陰影,不去想那些藏在他身後的深深負荷。
他自她的身後緊緊環住她的肩,將她深深按人懷裡。不願讓她如那些落花般,在短暫的盛姿後便凋零飄落在水面上。最終不知去向。
被他摟得幾乎喘不過氣的似印,悄悄仰起頭,「凌波?」
段凌波無言地擁著她,想像著將她嵌合進體內的感覺,想像著當她把心交給他時,他將會有多完整,不再像此時即使將她擁得那麼近,他的心頭還是覺得若得若失,無法踏實。但他更怕的是,得到後又失去的那一天的到來、似印仰靠在他的懷裡,抬首望著他那幾乎看不出什麼表情的臉龐。
她伸手輕畫過他濃密的眉,「最近,你都在想些什麼?」她愈來愈不懂他了,他近來老像是個戴上面具的人,一下子柔情款款,一下子沉醉在他的世界裡,一下子,又扮著笑臉來面對所有的人。
「你。」段凌波老實地點著她的眉心。
似印搖搖頭,「我要聽真話。」
「這已經是我最真的話了。」他深歎了口氣,將她攬抱坐至他的身上。
「和我在一起,你覺得很勉強嗎?」她細細看著他的眼眉,總覺得有股憂愁在他的臉上濃化不開。
「不勉強。」拋開那惱人的一切後,如此靠近他失落近二十年的心,他一點也不覺得勉強,反而覺得這才是他該回來的地方。
「其實你不必刻意為我做些什麼,如果你覺得拘束,你不必為難自己。」似印垂下眼眉,聲音幽幽的,「我不是一株缺乏灌溉就會枯姜的花朵。」
他卻搖首苦笑,「可是我沒有你的滋潤,很快就會凋零。」
似印不解地看著他,試探地撫著他臉上的笑意,它是那麼地真實不作假,輕悠地扯動她的心,令她為他微微側痛。
段凌波將她貼靠在胸前,「你聽見我的心跳聲了嗎?」
「聽見了。」似印點點頭,閉上眼仔細聆聽他胸口
那陣穩定的律動。
「它的聲音是不是很空曠?」他邊挑去她發間的落花邊問。
「為什麼它會那麼空曠?」似印不明究裡,但仍順著他的話問下去。
段凌波抬起她的臉龐,仔細地告訴她,「因為它少了另外半顆心。」
「另外半顆在哪裡?」似印望進他愁側的眼眸裡,彷彿看見了隱隱的孤寂。
「你身上的這塊玉是打哪來的?」段凌波沒回答她,反而輕揭開她的衣領,以指尖勾出一塊色澤碧綠的溫玉。
「我不知道。」她偏首回想著,「我有記憶以來,它就一直在我身上。從沒人知道我身上有這塊玉,你還是第一個發現它的人。」
段凌波拿下自己頸間佩戴的天玉,拿到她的面前與她的地玉契合相接,看它們在他的手中,在經過了五百年的時光後又完整了。
他喃喃低問:「你說,它像不像一顆被拼湊好的心?」
「你怎麼會有這塊玉?」似印訝異地看著那兩塊似乎本來就應該接合在一起的玉,不知他是從哪弄來這麼一塊剛好能和她的王連接在一起的玉。
段凌波將兩塊玉塞進她的手中,再將她按回他的胸前,「你再聽聽,它的聲音還是很空曠嗎?」
嘩然喧囂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輕輕掠過,她聽見更空洞的心音,那種反而失去了穩定,好似某種東西正在急急流失的聲音。他的胸膛就像是一片廣闊無垠的天空,無邊無際,所有的聲音都是那麼地空曠。
她神色複雜她望著他的眼瞳,「你究竟想說什麼?」她一點也不喜歡那種聲音,她也不願見到他眼底那種隱隱的寂寞。
段凌波安靜地開口,「我需要你。」
似印的心漏跳了半拍,耳間嗡嗡的風聲,讓她幾乎以為自他口中說出的話只是錯覺。
「我需要你留在我的身邊。」段凌波執起她的手,「因為,我的心在呼喚你。」
似印的氣息緊縮欲窒,覺得眼前的一切應該只是出現在她的夢裡的,可是他的掌心那麼溫暖,在在提醒著她這不是夢,只是她一直等待著的願望毫無預警地就降臨在她的身上。
她的心,因他的一句話而流離失所,留也留不住。
不需要花言巧語,不需要喁喁訴情,只要他用這種認真的眼神、誠摯的言語,他就能夠推翻她這些日子來所有的傷憂害怕,只記得當下的一切,讓她無法自拔地情奔向他。
她困難地開口,「只是因為……你的需要?」他的需要能有多久?是短時間內的,還是她期望中那種長久的一生?
段凌波悄然無言,眼神變得雜亂難定,不知該不該回答她。
似印睨著他的眼眸,依然是看不清他,她不禁緊揪著胸口,覺得自己像個站在懸崖上頭的人,一顆心搖搖欲墜的,想要勇敢一點,卻又怕連心都葬送。
她並不希望自己只是個被需要的人,她希望,他的這雙眼永遠只看著她,不再看其他的女人;她希望,他的愛能夠永遠只停留在她的身上,而不再分割給他人。可是他的眼神是那麼地沒有把握,連帶的,也讓她的心那麼沒有把握。
近來,因為他的緣故,她開始在心中有了以往那些想都不敢想的念頭。這種渴望而不可得的日子過久了,她一直有一句活很想告訴他,可是又沒有勇氣開口。
「我不想追問你是來自何方,也不想知道你的過往,同樣的,我也希望你別去在意我的身份和過去。」段凌波撥開她臉上被風吹散的髮絲,真切地向她請求,「答應我,只要這樣看著我,不要去管過去和未來將會如何好嗎?」
似印的心猛然懸緊,「你知道了什麼?」他為什麼會突然提到這些?難道,他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
「我什麼也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段凌波釋出一抹微笑,安撫地拍著她,「我只是想和你無憂無慮的過日子而已。」
「真的?」她不怎麼相信,因為她知道他大過機敏了,他總是把真相藏在面具的背後。不讓她看見。
「真的。」段凌波決定繼續隱瞞,「答應我好嗎?」
「我若答應了,就真的能和你一起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嗎?」她倚在他的胸前,覺得他所說的那些恍然若夢,像個永不能成真的諾言。
「可以的。」段凌波堅定的向她保證,「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盡力完成這個心願。」
似印不加考慮就應允,「我答應你。」
段凌波含笑地擁著這個手中擁有天地兩塊玉的似印,可是他同時也感覺那些在身後追逐著他的陰影愈來愈逼近,就像是河面遠處急急旋轉的漩渦,就要將他們兩人都捲進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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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船歸來的段凌波,當晚就因一道急訊離開似印的身邊,踏著夜色來到京郊的一棟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