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綠痕
段凌波低首望著手中森冷的短刀,瞇細了眼把心一橫,驀地舉刀劃向空中,朵朵被吹落的杏-花迅即在空中一分為二,凋零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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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印睡得很不安穩。
夢裡,段凌波的身影在一個又一個女人之間飄來蕩去,夢裡的他,眼眸閃閃晶亮,可是他的眼神卻很不安定,倒像個四處流浪的孤影,他連笑也顯得不真,像是數了張面具般地來面對眾人,用虛假的笑意來面對每一名女子,每一個靠近他的艷容……她看不清楚他真正的樣貌,不知他是否真的笑得很開心,或者,他整個人都是一張極好的面具,被他用來欺惑世人,偽裝自己。看著他的那雙眼,她為他感到孤寂,她好想揭開那張面具,好好地看看他,看他那雙不說話的眼眸裡,究竟藏了些什麼。
清冷的夜風將窗外的樹葉吹得悉窣作響,夜色暗制而來,一股幽風吹開了縷縷紗帳,冷意徐徐坲上她的臉龐,催促著她自迷夢中醒來。
似印循著冷意幽幽睜開眼,一抹人影在她面前遮去了燭光,看不清來者是誰也察覺不出氣息,像抹幽魂似的靜默。
她防備地移動,起身偏過那抹影子,在燭光下看清了來者,赫然發現那個方纔還在她夢裡的段凌波,此刻就近坐在她的身邊,默然無語地執起她的雙手,看得十分專注。無窮無盡的掙扎在段凌波的心底翻騰著,猶豫輾轉地在他腦海裡蕩漾。
紅融融的燭光下,似印的小手顯得格外潔白柔細,似是白玉細雕而成般地滑嫩美麗,在那上頭,深深淺淺的紋理畫過她的掌心,就像是一條條細緻的紅色絲線,靜臥在她的掌心上,也同時絲絲卷緒地纏繞在他的心頭,織成一張網,四面八方地包圍著他尋不著出路的心。
這雙放心停擱在他掌心裡的小手,他怎捨得將它們砍下?雲掠空的每一句話,此刻徘徊在他的腦裡揮之不去,每一句,他都清清楚楚的記得。
她是名來殺他的刺客,雖然他不願相信,可是他所派出的人探來的消息,都說明了她是出自相國府的人,如雲掠空所說是司馬相國的義女,奉命嫁給他並取他性命,他即使再不願,仍得接受這個事實。
那柄藏在他袖中的短刀,輕輕涼涼地貼在他的皮膚上,像是在提醒他該是動手的時刻了,可是他好想再多看她一眼,好把她細細地鐫刻在腦海裡,以防她會在他的回憶裡消失無蹤。
他只能告訴自己,他也和她一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一直以來,他都是個好屬下,盡責,忠誠,對於戰堯修的命令從不質疑,從不背棄,他總相信戰堯修所下的每個命令都有著他的道理,他不需考慮不需思考,只要照著去做就行了。是啊,他只要像往常一樣遵行命令就行了,只笑輕輕一掌,她就會像那些凋落的花朵,無聲,安靜地掉落,枯萎,死去,只要他狠下心來……心?他還有心嗎?在他胸膛裡,一直以來不是都只有半顆心而已嗎?這二十年來,就算沒有她,他不仍活得好好的?就算沒有情,沒有愛,他的世界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麼……還需要猶豫什麼呢?站在敵我分明的立場上,他根本就不需要考慮的,他只要拋棄了一切不去想不去看,在麻醉了自己後,麻木的動手去做就成了。
燈影下,靜看著他且不明所以的似印,發現他飄忽不定的眸子,視現逐漸集中在她的身上,而他的眼神也突地變得森冷,陣陣寒意襲來,令她忍不住打顫。
「段凌波?」她瑟縮著肩,忐忑不安地看著他那肅般的眼眸。
他的手緩緩爬至她光潔的額際上,對準她的天靈,打算快速地,無痛地一掌擊斃她時,在她那似水的眸子裡,他看見自己倒映在她眼眸中的淒楚面容,頓時,一種嚙人心肺的感覺又回來糾擾著他,錢撕萬扯的,令他有如失掉了心般地創痛,擱在她額上的掌心,彷彿遇熱燙著了般,逼得他不得不猛然抽回手。
誰說把心硬生生的割去很容易?殺她,比殺他自己還要痛苦,他必須費盡千辛萬苦用盡力氣,才有辦法把自己扯裂的心拾回。
豆大的汗珠紛紛滲出他的額際,心跳急如擂鼓,轟哄然地在他的耳邊驟響有如萬馬奔騰。他緊閉著眼,思緒跌跌撞撞,踉踉蹌蹌,無處可攀附,無處可棲,不知該如何下手,更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
「怎麼?」似印擔憂地撫去他額上的汗,「你還好吧?」她從來不曾看過他這副模樣,他是發生了什麼事?
輕柔的指觸像春風似地撫過他的額際,驅走了他一身的寒冷,帶來了陣陣溫暖。段凌波深細口氣,緩緩地睜開眼,低首看進似印那一瞬也不瞬看著他的關懷眼眸。他不禁百感叢生,尤其是愧疚感和罪惡感,更是將他煎熬得難受,因為,他差點就做了個殺妻之人,他竟然為了自己的主子,想傷害用這樣一雙眼神看著他的人。
段凌波貪婪地看著她,雲掠空的話語漸漸消逝在他的腦海裡,他不知不覺地忘卻了敵我,忘卻了主僕命令,忘了他不從的話將會有什麼下場,他只能記住此時此刻,這張讓他日思夜念的容顏。
生命太脆弱,愛情太脆弱,只要稍稍一放手,這兩者就會輕易錯過,但他都想緊握,他想要緊握這兩者不去取捨,因為他知道,要是他違心照令而行的話,他這一生都將會活在懊惱之中。
「你病了嗎?」似印感覺他額間冰涼涼的,眼神也不對勁,「要不要我去找大夫來?」
「不必。」他哽澀低啞的出聲,眼眸流連在她那張為他操心的臉龐上。
似印輕蹙著細眉,「可是你……」
「我沒事。」段凌波伸出一指輕按在她的唇上,將她暖融融的身軀壓進他冰冷的懷裡。
「不要……」感覺快被他的力道揉碎的似印,不安地推拒著他的擁抱。
「一會兒就好。」段凌波埋首在她的發間喃喃低語,「讓我這樣一會兒就好。」
似印僅在他的懷裡,想起了方纔的事,想起了夢中他那雙眼眸中流動著的淒涼,一如他這冷冷的懷抱般,令人忍不住想傳遞些溫暖給他。下意識地,她展開雙臂擁抱著他,雙手在他那寬闊的背脊上輕緩有律地撫著,希望能為他帶來些溫暖,不讓他的懷抱再那麼地冰涼。
嗅著她的髮香、感覺著她那溫柔的拍撫,段凌波緊閉上眼,再度在心底深慶他沒真的那麼做。
她是敵也好,不是也罷,再怎麼說,她都是將一生交至他手上的妻,他怎能對他下手?更何況,她明明是被派來殺他的刺客,可是她非但遲遲不動手,還小心地防備著他會誤觸她身上的毒,這不禁讓他揣想著她的心思,她到底明不明白不殺他的話,她將會有何下場?以司馬相國的作風她若是沒完成任務,她將連自身的安全都堪慮……他不禁為她感到擔憂,她究竟在顧忌些什麼,是因為他嗎?她的不動手,也是因為他嗎?他可不可以貪婪的以為,她是和他一樣,因為目標是對方所以才不忍殺之?他可不可以,偷偷的在心底暗想,她的情絲也和他的一樣那麼地長,長到了寧願以另一種態度來對待對方、保護對方,將自己換上了一道假面,用力將真心壓在心底深處悄悄眷顧深戀?
聆聽著他紊亂的心跳,似印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但那個夢太過深刻,讓她無法就這樣對他置之不理。自嫁他以來,她看過他許多模樣,可就沒看過他這麼失落淒涼的樣子,這讓她好不忍。
看他一徑地擁著她不發一語,似印忍不住想幫他走出來。
她在他的懷中仰起頭,刻意板著小臉,「我聽柳仲說你把他甩在宮外,而後獨自在宮裡瞎混了一整日,你今天是不是又去找那些野貓了?」
段凌波因她的話怔愣了一會兒,瞬間心底的千頭萬緒都被她的話語衝散,什麼憂慮哀愁、難以取捨都不復見蹤跡,改由滿滿的笑意取而代之。
他笑不可抑地擁緊懷裡這個愛吃醋的女人,「今天我想找我養的家貓。」
似印愣皺著眉,「家貓?」他換口味了?
「你。」段凌波輕點著她的悄鼻,寵溺的眼眸無法自她的小臉移開。
「你想做什麼?」理智飛快地回到她的腦海裡,在他那異樣的眼神下,似印忙不送地與他拉開距離。
「冷落了你這麼久,我總要彌補你一下。」段凌波挑逗地在她耳邊說著,邊說邊舔她那小巧的耳垂。
在他的舔吻下,陣陣戰慄的悸動瞬間傳遍她的全身,令她紅著臉七手八腳地想將這個把她當成鮮魚來舔食的大貓男人給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