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鳳凰闕

第2頁 文 / 綠痕

    若笑吸吸鼻子,淚眼迷濛地低首看著他背上,那條在上了用她的血液調製好的染料後,就好像得到了生命的青龍。

    「我看見一條……」她歪著頭賞覽著,自唇邊逸出小小的笑,「美麗的龍。」

    「美麗的龍?」看見她的笑容,封貞觀安心了不少。

    她笑意甜甜地朝他頷首,「嗯。」

    「它是因你而美麗,是你讓它回到人間的。」封貞觀也不覺地露出笑容,「所以,我身上的這條龍不只是屬於我,它也是屬於你的。」

    「你要把他送給我?」若笑欣喜地張大了眼,全忘了前一刻掌心被人劃破的痛。

    「對」

    「那我手臂上的這隻鳥兒也送給你。」若笑拉高了左臂的衫袖,露出手臂的最上頭處,讓他看那只也是紋繡在身上既紅艷又小巧的鳥兒。翔鳥鳳凰?

    封貞觀怔怔地看著那只紅色的鳥兒安妥地犧紋在她雪白的臂膀上,紅白相間下更顯美麗,他再看向她的笑容,牢牢地記下她唇角在微笑時上揚的模樣,有個聲音在他的腦海裡緩緩地響起,鼓動著、催促著、不由自主地命令著他……記住她記住她記住她……記住眼前這名小小的鳳凰女。

    封貞觀深吸了口氣,他必須記住她,他得記住這個贈血繪龍的女孩,雖然。他也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做,可是在心底的這股衝動就是不受他的控制,讓他的眼眸不斷地徘徊輾轉在她那小小的臉蛋上。但他並不想去探究那股衝動的原由,他只想跟著他的感覺走,他只想記住這個鳥兒似的女孩,或許有朝一日,他可以看見她飛翔時的模樣。

    老方丈深厚的聲音忽地響起,「好了,可以帶她走了。」

    「走吧。」初時帶她來的小沙彌,再度微笑地牽起她的手。

    若笑依依不捨地看著那條美麗的青龍,再三地回顧封貞觀,才隨著小沙彌走了幾步,她又回過頭來。

    「我還會再見到你嗎?」

    封貞觀朝她搖首,「我不知道。」

    「那……」她皺眉地想了好一陣子,然後笑抿著唇,指著自己的手臂。「將來,我帶著這隻鳥兒來找你好不好?」

    「好。」望著她的笑靨,封貞觀不假思索地答應她。

    「一言為定喔。」若笑與小沙彌一起步入風雪裡,邊走邊回首含笑地要他保證。封貞觀不捨地目送她遠走,在唇邊喃喃應許,「一言為定。」

    那年冬日,封貞觀十九歲,凝若笑方才八歲。

    ——————十年後。

    朝中局勢如波濤詭橘多變,自八陣圖即將浮世的消息遍散了後,朝中兩大派人馬紛紛摩拳擦掌,對那可以扭轉乾坤、改變世局的八陣圖都勢在必得。

    屬於太子益王心腹的相國司馬拓0,與效命於二皇子嘯王的戶部首輔大臣段凌波,這兩者各憑待著權位,在朝中較權較勢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但在八陣圖的事如野火般燎燒了整座皇家廟堂之後,這兩班人馬也由私底下的較勁轉而浮上了檯面,變成了割據一方的相互抗衡戰。

    嘯王奪嫡謀位的企圖心眾人皆知,但太子不斷拉攏人脈、籠給後宮、借權對嘯王削勢的動作也頻頻不斷。而素來不問政事的三皇子亮王則置身事外,對朝中權政之爭不聞不問,並無奪位之心。

    太子的首位謀臣,也就是司馬拓拔,這些年來,他身為相國,同時也身兼六部裡的吏部首輔大臣一職,手中擁有數之不盡的謀臣與權職,但嘯主手下的頭號猛將,戶部的首輔大臣段凌波,則緊握住了整個皇朝的經濟命脈。

    六部中剩下的四部裡,兵部首輔大臣宮上邪。工部首輔大臣雪掠空、刑部首輔大臣封貞觀,以及禮部首輔大臣戰堯修,這四者則是處於中立的地位,不偏向任何一方,也不接受任何一方的招攏,一直處於觀望的姿態,因此太子與嘯王之間兩派人馬的奪位之爭,目前仍是勢均力敵。

    成者王,敗者寇。在這風雨飄搖、人心惴惴不安的時局裡,沒有人知道孰強孰弱,更沒有人知道,到底最終會是誰坐上那把九龍椅,只手掌握天下霸權。

    距離八卦玉浮世重見天月的那一日愈來愈近,司馬拓拔尋找八卦玉的舉措也愈來愈積極,派出尋找八卦玉的人馬也日漸增加。而八卦玉裡目前已知雲玉在雲掠空的身上,蛇蟠玉在宮上邪的身上,飛龍玉則在封貞觀的身上。但雲掠空與宮上邪皆已表態拒絕將玉交給司馬拓拔,而飛龍玉,即使所有的人都知道它在封貞觀的身上,整個朝野欲奪八卦玉的人,卻沒有一個敢自封貞觀的身上奪取。

    只因他為人不正不邪,殺人如麻。

    封貞觀這位忠臣之後,他的征途之道,彷彿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牽領著他,拉著他平步青雲直踏進廟堂之內,拉著他升至朝權的頂端、政權的核心,就連皇帝也對他公私分明、不枉不縱的行事做風欣佩於心,對他惜才愛才不已。想當然耳,在朝為官者自是不會放過這位皇帝跟前的紅臣,巴結、拉攏者數之不盡,莫不想能拉近與他的距離,就只為貪圖個利字。只是封貞觀卻是個六根不動、七欲不生的人,什麼也動不了他的心。

    軟的、硬的話不通他的耳,威脅、恫喝他看不進眼底,朝中的明槍暗箭,他有招接招,並且加倍素還;賄賂他的,他審;說項的,他判;苦苦求情的,他置之不理;私下派人欲除掉他的,他先發制人反先除之……他的世界裡,除了是與非之外就是盡忠,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這年秋日,奉旨南下巡訪視察民情的封貞觀,在中秋過後,視察的腳步來到了益州。

    封貞觀安坐在益州道台府內的審判大殿上,挑著眼,冷冷地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拜帖。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些拜帖,思考著在益州這裡,將又有多少想拉攏巴結他的高官們,正準備以各種名義來邀請他,並藉機籠絡。

    他再將視線拉至他正在判審的案子上,伸手翻了翻呈在他桌上的訴文與狀表,對這椿官宦子弟仗強欺弱的刑案,在心頭很快就有了決斷。

    「大人,關於這件案子……」益州知縣搓著手,小心翼翼地問著那個看不出喜怒神情的封貞觀。

    「死案定讞,打人天牢,秋後處決,不許翻案。」

    封貞觀合上狀表,慢條斯理地說出審斷,並且用一雙炯亮的眼,直盯著知縣的臉龐。

    對這種判決震驚不已的知縣慌忙脫口而出,「但這個人犯可是郡令的獨子!」

    他冷不防地問:「你收了郡令多少好處?」像是被捉到了小辮子,知縣一時語塞,漲紅了臉不置一詞。

    封貞觀自唇邊逸出一抹冷笑,將雙掌把按得喀喀作響,「我不管你收了多少銀兩,也不管還有多少人收賄被買通,總之秋決後我要是見不到人犯的人頭,我會親自將它砍下來。」

    封大人,您就高抬一下貴手。」知縣忙不迭地招手命人抬來數只沉重的木箱,打開來,儘是炫燦得令人睜不開眼的光芒,「這是郡令的一點心意」

    官官相護。

    無論他走到哪,總有人抬著金山銀山來他的跟前。

    封貞觀冷揚著劍眉,對著那些亮澄澄的元寶和沙金盯看了一會兒,再度看向他。

    「所以這件案子,還望你……」知縣朝他眨眨眼,曖昧的神情溢於言表,令人一看就知,只差沒堂而皇之的說出來而已。

    貞觀一手撐著下頷,「叫郡令給我安分點,少放點銀子多存點錢,快些去準備幫他這個犯了足以殺十次頭大罪的兒子買副棺材。」

    「您當真連一個人情也不賣?」知縣沒想到這個刑部首輔大臣,竟可以把送到手的好處給推掉。

    「不賣。」

    「封貞觀,這裡不比京城,這裡可是司馬相國的地盤,你要知道,拒絕我們,可是沒半點好處。」知縣揚高了下巴,「話說不著僧面看佛面,你在決定賣不賣人情之前最好先考慮清楚。」

    「我再說一次,秋後處決。」封貞觀依舊淡淡地重複,並且瞇細了眼盯審著這個敢威脅他的人。

    「你……」見他較硬都不吃,知縣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就算……就算你是刑部首輔大臣,你也不能一審定讞!」

    封貞觀卻是饒富興味地撩高了眉,「是——嗎?」

    「你得和三和三令會審過後才能定讞!」知縣還自以為有理地向他力爭,根本就不理會封貞觀在刑部的權勢有多大。

    「你的意思是……」封貞觀以寒冬刺人的眼神看向他,幾乎要刺穿他的靈魂,「你要我三審三讞,好緩一緩時間,再給你們一個發財的空間?」

    這宗案子拖得愈久,行賄的時間也就愈長,他哪會不知道這個想發牢獄財的知縣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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