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綠痕
多情自苦,但他倩願受苦。
宮上邪悄然無聲地迸人小小位於九萼齋頂樓的閨房內,靜立在門邊,看著小小在焰火跳動的燈下舉針刺繡,姿影綽綽。
金色的流光在她的指尖揚起,穿梭在她手中的細綢上,光線在她的身上滑動著,滑過她弧度柔美的側臉,將她濃密如雲的發,照射得每一根都絲絲瑩亮。
燈焰將她的身影朦朧地呈成一團溫暖的光影,那光影流竄在他的眼中,如此靜謐柔和的畫面吸引著他,吸引著他前去擁抱,鼓動著他前去擁有。
空氣中漾著一種異樣氾濫的情潮,令小小停下手中的針線,緩緩地轉過頭來。在光影的跳動下,他看見她訝異的眼眸逐漸轉換成喜悅,再轉換成久久不散的悵然。
金針和繡紗自她的掌心中掉落,落在地上的金針,鳴脆般的響聲,迴響在他們兩人的心板上。她按著胸口,看著他一步步朝她靠近,一顆心劇烈地跳動;當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臉龐上時,她幾乎要以為自已的必要跳出胸口。
宮上邪並無以往地唐突莽撞,只是以指尖輕撫方才光線流連過的每一處。
他看著她的眼眸,〞你都想起來了?〞
小小的呼吸猛然一窒,偏首想逃開這個讓她無能為力的話題。
〞我們,你打算怎麼辦?〞宮上邪卻捉著她的下巴,低首在她的面前間。
她將雙拳握得死緊,〞還記得在孟婆那裡喝錯的第三碗忘魂湯嗎?〞這些天來,她日日想、夜夜夢,終於想出了解決的方法。她打算由這世錯誤的最初源頭來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
〞你想說什麼?〞
〞那時孟婆沒讓我們忘成,這次,就由我們自已來忘成。〞她拉開他的手,走至桌邊倒了兩杯酒,並將一杯舉向他。
宮上邪渾身隱隱地打顫,憤怒自牙中迸出,〞你想忘了我好去嫁粱顏殊?〞
小小的眼中閃過一絲淚光,抬首將自己手中的酒飲盡,宮上邪卻快步上前打飛她要敬他的那杯酒,用力擁她入懷。
〞不要嫁他,不要嫁。〞他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喚、切切地喊,〞愛我並沒有錯。除去前世不說,今生我們原本就是想要對方的,我們該是要在一起的。〞
她靠在他的肩頭上,一如往常的無奈,〞我知道,可是這門親事在我的雙親過世前就已訂下了,我不能毀婚不嫁。〞
〞又是不能不嫁?〞他問得痛苦、問得不甘,好恨上天這麼作弄他們。
她輕輕歎息,〞也許是注定的吧。〞
〞你愛他嗎?〞他突然抬起她的下巴,專注摯誠地看進她的眼眸深處,彷彿要看進她的靈魂裡。
小小不知該怎麼告訴他,她從沒愛過那各待她雖好卻撩不起她情絲的梁顏殊。從很久以前,在婚事訂下來之後,她就一直試著說服自己,終有一天能愛上梁顏殊,可是,在他出現後,她發現,她再也沒有一點把握。
〞愛不愛?〞得不到她的答案,宮上邪的呼吸不禁緊促起來。
她緩緩搖首,〞我無法回答。〞要是對他說出了她的真心,他只怕會有什麼反應;可是要她在他的面前撖謊,她也做不到。
〞我呢?〞宮上邪急切地拉著她的手按向他的胸口,〞你愛我嗎?〞
〞你呢?〞她側首反問,也好想好想知道他愛她嗎?
他毫不猶豫地吐露心聲,〞我愛!〞
〞是因為前世的緣故?〞也許,是因為前世的遺憾而催化了他那顆本只是受了她吸引的心,也許他並不如她那般地為他沉迷,為他朝思暮念,藏在心底默默地愛。
〞不是!〞他斷然否認,〞在我們想起前世之前我就對你說過了,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已無法從情網中抽身!〞
小小怔怔地站立著,感覺他說出口的每一句話語,正在她的體內輾轉掙扎著,將她熏神染骨,一點一點地拉著她急速地傾向他,急促地為他神魂顛倒,心房因他而火熱燎燙。她全身都在呼喚著他,呼喚著她應該前去接受他的擁抱,前去那個才是她應該棲息的胸懷裡。
她的心,在焚燒。
〞告訴我,你也是愛著我的。〞宮上邪撫著她的臉龐要求,〞我知道你痛苦、你難受,可是你不能否認你對我情難自己!〞
小小的眼眶陣陣刺痛,彷彿是那被她壓抑著的淚水在對她抗議著,抗議她不肯讓她的真情流出。她忍不住閉上眼,想逃開他那會勾出她心底最真最深愛戀的眼眸。
宮上邪不肯放過她,〞不要逃避,看著我,回答我!〞
兩行清淚自小小的眼中緩緩地滑下。他己代她說出她無法說出的全部。是的,她是情難自己,可是在許配給梁顏殊時,她也被一項千古不變的道理深深束縛著,由不得她。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體。
〞你要我怎麼做?〞她問得湊傖,泔然淚下,〞這次,我該負你還是負他?
你有真心,粱顏殊也有,你要我怎麼選?你要我把心怎麼割?〞
她情願不憶起前世,就這樣把前世的愛戀悄悄埋藏在心底,只要不挖掘出來,不赤裸裸地攤開來,她便不會心痛,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左右為難,怎麼走、怎麼選,都是痛。再來人世一趑,她仍是心折神傷,還是落得必須選擇辜負這一條路,這一世,她還是得做一個負心人。
〞住口,住口!。宮上邪猛地擁住她,拚命否認著她的淚,否認著她的無奈。
恨意滲入他的五臟六腑裡,深深地,彷彿用盡了他全身的氣力,這一生這一世,他從沒這麼恨過。
一切都是錯,他不該再遇上她,她不該遇上梁顏殊,他不該愛上她,她不該又陷入兩難,他不該得去尋找擁有虎翼玉的主人,她不該沒有那一塊虎翼玉,事事如波濤,一浪接一浪,一錯接一錯,錯、錯、錯。
一切都是那個封貞觀施的回魂香的錯!那回魂香,不該帶領著他們通過那條他們倆曾走過的甬道,不該把已經埋藏的往事一層一層地撕了開來。
他們消磨了多少辰光才把那些令他們所痛的、愛的、恨的給忘懷?何苦再讓他們在這條路上再走一過?
〞我只要你,我不要任何人!〞他低低的喊,拋下了限制他的一切,〞給我、嫁我,你知道你所有的身魂都是我想要的!〞
她的淚流迸他的胸懷裡,〞我不能是你的。〞
〞你已經做好選擇了?〞宮上邪緩緩將她拉開,無法置信地看著她,〞你居然選他?〞她情願欺騙自己去嫁那個梁顏殊?她情願為了世俗而不要他這個視她若寶的人?
〞是的,我選他……〞她在回答中顫抖,不知耗了多大的力氣才有辦法把話說完。
宮上邪劍眉一攏,握著她腰肢的雙手不知不覺地用力,〞你以為我會答應嗎?〞
〞上邪?〞她疼痛地皺眉。
〞上輩子我選擇退讓,這輩子,你以為我還是會再把你讓出去?〞一次就夠了,他再也不要當個退讓者來成全她,他這次對她的愛遠比上一世來得濃烈,他不能又來辜負自己的心。
〞因為這一回,你還是出現得太晚了……〞她自痛楚中迎視他,又憤又恨地捶打著他的胸膛,恨他這個老是遲到的男人。
宮上邪任她捶打著,〞為什麼不等等我?為什麼要訂那個婚約?〞
〞你又為什麼不早點來到我的面前?〞
〞不要又拿時間的早晚來選擇,這回你用你的心來選,選你所愛的人!〞
這一次他不能再慢,他不能又成全她的委屈。〞如果你要溫柔,我可以為你而溫柔;如果你要的是一個永誌不渝的情人,我可以為你成為永誌不渝的情人;你若是要我不再讓你等待,我可以永遠留在你的身邊……只要你開口,為了你,我可以為你做盡一切!〞
小小的心因他的話而似有千針萬縷細細紮著,一針一針地扎破她將自己包裹起來的保護膜,扎碎了她盡可能要維持著的理智和對梁顏殊的忠貞。
此刻的她,根本就記不起什麼前世,她眼中所能看見的只有他,只有他這名把心敞開給她看的男子。
他曾經是驕傲的、自私的、我行我素的,可是為了她,他竟願拋棄一切,用他的情來挽留她,只因他知道她要嫁、只因他要留住她,保因為他爰她。
流動的氣息中,暗暗地凝聚窒人的情愫,他們就像被繃拉至盡頭的弓弦,均使出了所有的力氣抗衡著對方,可是他們都太過用力太過逞強,於是,也使得他們就要負荷不住,就要弓裂弦斷。
長久的靜默後,宮上邪依然得不到她的答案,得不到她一個為他心動惻搖的眼神,看不清她那水盈的眸子裡藏著的是什麼,猜不透她那揪緊的眉心是為了什麼。他只能揣測著,或許在經過了前世今生的輪迴之後,她的感情也由重新做人、重新開始,而不再把他視為她夜夜傾夢不已的人了。也許,他不再是她的最愛,那粱顏殊在他出現之前,就已經得到了她的芳心,得到了此刻他渴望而不可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