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綠痕
「不要以為這樣就能把我們之間撇得乾乾淨淨!」許又仙嘶聲咆哮,站起身就想將她強拖出去,「我豁出去了!今天就算是撕破臉我也要把你帶走!」
「執迷不悟。既然你不願好聚好散,那我也只好來行下下策了。」凝苦笑皓腕一揚,便輕輕鬆鬆地將這個想對她使強的男人打退得老遠。
「你……」被個女人一掌就拍倒在地的許又仙,又羞又忿地瞪著這個扮豬吃老虎功力一流的女人。
凝若笑沒去理會他的狼狽相,只是朝身後拍拍手吩咐,「來人哪,把他給我轟出去!」
本來還一徑呆看著小小的宮上邪,在凝若笑開始對付跟他一同進樓來的老兄時就已回過神了。對於凝若笑對付男人的手段,他算是結結實實地開了眼界,而他也發現這間窯子絕對和其它的窯子不同,因為普天之下,哪有窯姊兒這樣趕恩客的?這到底是紅坊還是黑店?
宮上邪在許又仙被人架著扔出樓外後,不禁擔心起自己要是在這兒多待個半刻鐘,恐怕他也會在被吃干抹淨之後,像這位歹命老兄一樣被人轟出去。
要命,這個沒口德又性格惡劣的女人,就是那個擁有虎翼玉的女人?
戰堯修是想整他嗎?
「這位客倌,您是和許公子一道而來的?」打發完了許又仙,凝若笑兩眼直盯著下一個可能也是要打發走的目標。
宮上邪忙撇清關係,「我與那個被踢走的男人只是順路,我不認識那個倒霉鬼。」
「來者即是客,還未請教公於尊姓大名。」知道他不是許又仙的一路人之後,凝若笑千嬌百媚地倚在桌前,擺出專業的架式,暖昧地朝他頻送秋波。
「宮上邪。」官上邪嫌惡地別過眼,避過了她的陣陣秋波。
宮上邪一說出自己的名字,小小彷彿被一陣竄流的電流滑過四肢百骸,腦海裡忽然洶湧地襲來一幕幕她看不清的畫面,熟悉的牡丹香氣也不知不覺地竄進她的鼻尖。她不禁顫抖,這種既陌生又心酸的情緒是什麼?
為何她會心如擂鼓,悸動難平?」
「上……邪?」她募地抬起頭看著宮上邪,在目光一觸及他時,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她的耳邊吟唱著一首詩。
「小小,你認識他?」凝若笑發現小小的臉色格外蒼白,神情也十分反常。
「不……」小小盡力掩下體內那股躁動的情悸,「我只是恰巧想起了一首詩。」
「什麼詩?」宮上邪的腳步忍不住朝她靠近。
小小垂下螓首,「那個……」
「說來聽聽嘛。」察覺了事情有點不對勁,凝若笑故意起哄地挨在她的身邊。
拗不過凝若笑的央求,小小緩緩抬起頭,眼眸鎖住宮上邪,朝他低低吟誦——「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雪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聆聽著她吟誦的嗓音,宮上邪剎那間全忘了他是為何而來,又是為了難而來,禁不住陶陶地為她而沉醉。這首詩自她那張小嘴吟出詩。它再也不像是一首情詩了,它像是一段永恆的美麗承諾,那承諾似是遠在煙水渺遙之處般地遙遠,更似在他夜夜迷途忘返的瑰夢裡般地親近。
然而胸口灼灼的燙熱感驚醒了他,那種在看到她時便會無端端冒出來的悸動感,更是在他的身體裡四處流竄,他身體裡的每一寸彷彿都因她而甦醒了,就連他從不知道的情愫,也—一地被她所喚醒。
他可以想像到她那張小臉笑起來時將會有多麼美麗,他可以想像到她那雙柔荑是多麼地柔軟細緻……如果能夠將她擁在懷裡,那將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如此想著想著,他幾乎要妒恨起其它能夠那般欣賞她笑顏的尋芳客了。可是,她不過是個才見著兩次面的陌生女子而已,而且她還是個倚樓賣笑的艷妓,他為什麼會對她那麼地在意?他為什麼會對她衍生出那麼多地想望?
雖然她長得不像凝若笑那麼地國色天香,可是她就是能牢牢地捉住他的每一個眼神,緊緊地吸引著他的神魂……不行不行,身上有那塊該死的玉又不是她,還是辦正事要緊。但是……為什麼一看到她,他不但覺得胸坎隱隱作痛,而且胸坎裡的這顆心還撲通撲通地狂跳不已?他不只有心動的感覺,還有種莫名的心痛,荑種彷彿自久遠前,就已經熟識了的痛楚。
凝若笑在他們倆倆交視、眼神糾纏不清時,從宮上邪的眼神裡頭大概瞭解了是怎麼一回事,也從小小的眼眸間察覺了她從未在小小身上見過的某種東西;她幾乎可以在他們兩人之間,看到一根聯繫著他們兩個、微微顫動的心弦。
「這是首情詩哪!」她笑意盈盈地拊掌,刻意要將這兩個魂兒都飄至天外天的人喚回來。「宮少爺,想不到你的名字這麼詩情畫意。小小,你說對不對?」
「我……」迷失在宮上邪眼神裡片刻的小小,粉頰上漾起了兩朵粉嫩的紅暈,忙不迭地轉身,「我先出去了。」
宮上邪看著小小粉緞的羅裙,在她行走時漾成細碎的輕浪,朵朵的,像是粉嫩的漣漪。
凝若笑在宮上邪的耳邊用力地拍拍手,「宮少爺,人已經走了,你該回神了。」
宮上邪不惜不願地將目送小小遠去的眼光拉回。
「離我遠一點。」他冷聲提醒,不給面子地對欺靠過來的凝若笑下驅逐令,完全不掩自己心裡的反感嫌惡。
凝若笑對他那很厭的神色頗為訝異,隨即美艷的臉龐上漾出了細細的淺笑。
「看來,你並非和他人一般專程是為我這花冠的頭銜而來的。」天哪,她該不會是碰上了個純情男人吧?看來這個男人的來歷和目的都需要好好考察一番。
宮上邪對於她的聰慧有些嘉許,「那你倒說說,我是為何而來?」
「她。」凝若笑不客氣地指著小小離去的方向,「你為什麼對她看得目不轉睛?對她又存著什麼心思?」她從未看過一個男人出現那種眼神,而且也不曾看過在那眼底,居然藏著那麼深厚的情愫。
宮上邪也懶得和她迂迴繞彎子,「她叫什麼名字?」他一定得知道,這個將他的心緊緊網羅住的女子是誰。
凝苦笑也很識趣,「她姓苗,閨名叫小小。」
「小小……」宮上邪反覆地在口中咀嚼著這兩個字,目光不知不覺地放柔軟了。
「喂。」凝若笑伸手推推他,「你該不會像小小一樣想起什麼詩文來了吧?」
他喚在嘴邊的芳名,切切地盤旋在他的耳際,每當他自四中喚出時,一道道柔柔緩緩的暖流便從他的胸臆間通流而過。
凝若笑在他又要神遊之際,像根冷針似地把他的神智戳醒。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尋芳客。說,你到底是什麼來歷?」以她識人的經驗來判斷,這個男人無論是衣著、言行、氣勢,都與她所見過的男人不同,而男人們來到她這兒,要的也不過是在她身上找尋歡樂,而他,想要的人卻不是她。
宮上邪冷冷地回了她一記,「這與你有關嗎?」
「無關。」凝若笑聳著肩,「只不過摸清男人的底細,純粹是我的私人興趣。」
「把你的興趣留給其它的男人,在下消受不起。」這種會勾人又會刺人的女人是只蠍子,哪個男人被她刺到了哪個倒霉。
凝若笑卻笑得很有把握,「你不得不消受,因為,你還得再來這裡。」
『你怎麼知道我願不願再來一回?」宮上邪沉默了半晌,這才發覺這個女人除了有美貌之外,也有腦袋。」
「你願的。」凝若笑揚高了小巧的下巴,「為了小小,我敢打賭,你絕對會再來。」要是她連這點也看不出來,那她這些年就白混了。
「你知道我為何會那樣看她嗎?」宮上邪兩手壞著胸間,想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探到了他多少底。
「再明白不過。」凝若笑也學他雙手環在胸前,站在他面前擺出了洞悉的神情,「你是不是對小小很掛情、很急動?想不想多靠近她一點,想不想多知道她一些?」
「既然你這麼上道。……」宮上邪考慮了大半天後,挑著眉問這個可以聽出弦外之音的聰明女人,「一句話,幫不幫我?」
一點就通的凝若笑卻開著條件,「是朋友的話,我會幫。但若是外人的話……不幫!」
「交不交我這個朋友?」為了那名女子,官上邪只好拋棄初時的嫌惡與成見,首先展現風度地朝她伸出手。
凝若笑的臉上泛著知解的笑容,爽快地與他擊掌,「好,我就交你這個朋友!」
第三章
一朵朵艷麗的牡丹靜靜擱躺在花器之前,它們有著各種就像花身一樣美麗的名字,金繫腰、狀元紅。探金球、九蕊珍珠、漢宮春……小小漫不經心地修剪著花板,將朵朵恣意怒放的花朵們插進玉雕的器皿裡,看著它們緩緩地吸取水分,在離開芬芳的土壤後又在此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