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綠痕
宮上邪訝異地揚眉,「蘇州?」
「我這次會離京來此,就是因為戰堯修要我來轉告你虎翼玉藏在蘇州。」段凌波笑呵呵地拍著他的臉頰,笑看他的一張股愈變愈難看。
宮上邪陰沉地揪緊他的衣領,「既然你知道,你何不順道去把虎翼玉找出來?」
「那又不是我的差事。」段凌波賴皮地聳聳肩,「何況我聽說貞觀已經奉命離京準備出巡到蘇州,我躲貞觀都來不及了,我可不想去那邊給他逮個正著,然後被他大卸八塊。」
「你和貞觀的私人恩怨我管不著,我只問你貞觀不在京裡當他的刑部首輔大臣,跑到蘇州去做什麼?」他才懶得理這兩個傢伙這陣子是在搞什麼鬼,他只想知道那個在朝中忙得不可開交的貞觀,除了會為了戰堯修的命令出征,以及追殺段凌波之外,還有什麼天大地大的事能夠請動他。
「戰堯修好像是叫貞觀去辦某件正經事……」段凌波輕刮著下頷,「對了,戰堯修說你到蘇州後得幫他收拾兩個人。」
「誰?」
「司馬相國的相府太保,鐵騎和藏弓。」段凌波刻意看著他的眼眉,等著看他會有什麼表情。
宮上邪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憑他們兩個也想搶虎翼玉?」
段凌波也知道他絕對有辦法料理鐵騎和藏弓,「上回司馬相國派四大待郎去搶雲玉和鳳玉,不但沒得逞反而還被雲掠空給廢了。據我收到的消息,司馬相國這回似乎是想再接再厲,準備派出相府太保來搶你的蛇蟠玉和那塊虎翼玉,所以你若要完成戰堯修的差事,最好是先擺平鐵騎和藏弓。」
宮上邪低首看著佩掛在胸口的蛇蟠玉,這塊玉,跟了他快二十年了,也因為這塊玉,他效命戰堯修也快二十年了。這些年來,只要戰堯修的一聲令下,他就得水裡來火裡去的為戰堯修衝鋒陷陣,只期能夠完成戰堯修交代的任務,而這些年來,因為戰堯修與司馬相國的敵對,他也不停的和司馬相國的手下交鋒。到底是為了什麼,那兩人的思怨要將他捲入?這二十年來,他所扮演的,就只是戰堯修手中的一顆棋?
段凌波看他一徑地陷入沉思,忍不住推推他,「上邪,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告訴我。」宮上邪滿腔憤怒的音調顯得很幽遠,「要到什麼時候,我們四個才能夠脫離戰堯修的控制?要到何時,我才能夠自自在在的當一個自由人?」
段凌波的氣息猛地一窒,忍不住偏過頭去。「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因為……連我也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不再被戰堯修握在掌心裡。」
「但我看你這些年來似乎都很樂意聽從他的差遣,被他握在掌心裡,你不也還是過得很愜意?」宮上邪冷冷地跟著這個跟封貞觀一樣對戰堯修忠貞不移的段凌波。
段凌波攤著兩掌,「那是因為我太明白反抗戰堯修會有什麼下場。為了我自己,我情願讓他掌握著。」識時務者為俊傑,他情願對自己好一點,乖乖聽令總比折磨自己來得好。
宮上邪忿忿地握緊了拳,「但我並不願。」
他不願、不願。不願!他的心底有千百個不願,他不願原本像條蟠蛇可以自由來去四處倘佯的自己,被人捉至牢籠裡不能再自由地來去,他更不願他那僅存的半顆心,被戰堯修握在手裡,時而掐緊時而放鬆,讓他一陣又一陣地熬受著痛楚,而他胸口所缺少的另外半顆心,至今他仍是不知道它在何處。
他和其它三個死黨的心,都是由兩塊八卦玉組成的,早在二十年前遇上戰堯修時,戰堯修只分別留給了他們四人各一塊八卦玉,卻將其它四塊八卦玉拿走。
拿走了那四塊玉,就等於奪走了他們的另外半顆心,讓他這些年來不停地找尋著那半顆被奪走的心。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傾盡了全力,來達成那個剝奪了他們人生的戰堯修的指令。
段凌波拍著宮上邪的肩頭再一次向他開導,「你就認了吧,何必老跟戰堯修過不去?到頭來受苦的還不是你自己?你何不就照著他的話去辦?」
宮上邪將拳頭握得更緊,緊咬著牙接受他得再一次聽命於人的事實。
「即使你再不願,只要你身上有著八卦玉,也由不得你。」段凌波無奈地歎口氣,對這個總懷有反抗念頭的死黨幾乎沒轍。
宮上邪不甘地扯著頸間的蛇蟠玉,「為什麼這塊玉要在我的身上?為什麼我生來就注定要為戰堯修效命?」天底下有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何這世上總有那些早已注定的事情?
「我只能說……這是命。」段凌波別開臉,抬首望著遠方。
宮上邪忽然轉過頭來,「你還記得二十年前戰堯修對我們說的話嗎?」他記得他第一次接下胸前的這塊蛇蟠玉時,那個八卦玉的主人戰堯修,彷彿在他的身上下了一道他永遠也無法忘懷的咒語。
「記得。」段凌波微微苦笑,「他說過我們這些心都缺了一半的人,沒有選擇權。」
「為什麼是我們?」
「我也不知道。」段凌波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但又很快地掩去。
「別再想了,早點看開些,這樣你也會比較好過。」
宮上邪放鬆了緊握的拳,雙手撈起了段凌波為他準備好的行囊,深吸了口氣,決心先將這些糾繞著他的心事擺在一邊。他還有他不願做的事得做。
「上邪。」段凌波在他往外走時突然叫住他。
宮上邪止住腳步,緩緩回頭看向他。
段凌彼偏著頭問:「你還常在夢裡聽見歌聲嗎?」
宮上邪征了怔,再次記起那個夜夜在他的夢裡詠唱的女子,那個縹緲在夢境裡無法碰觸也無法接近的女子,是如何地夜夜在他的心頭徘徊不去,是如何地讓他滿懷思慕。
「看清楚是誰唱的了嗎?」段凌波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表情,很想知道那個躲在他夢裡頭的女人到底是誰。
宮上邪忍不住蹙攏一雙劍眉,忍抑地低喃,「快二十年了,我還是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你還是要繼續尋找那個在你夢裡唱歌的女子?」原來,他還是不知道。而經過了這麼長久的歲月,難道他還是不肯放棄?
「我要找她。」旦誓不移的承諾自他的口中吐出,擲地有聲。
段凌波挑高了眉峰,一抹無法察覺的笑意自他的唇畔悄悄逸出。
宮上邪握緊了雙拳,「就算得再花二十年、三十年或是一輩子,我也要找到她。」
第二章
為了找尋虎翼玉,宮上邪來到了蘇州。
這一路行來,能夠打探到關於虎翼玉的消息寥寥無幾,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八卦玉的名號太過響亮,樹大招風,許多人對此事大多採取迴避的態度,不是置之不理就是急急忙忙地回絕了他的探問。
從一路上所得來的情報,宮上邪漸漸明白了蘇州人對虎翼玉如此敏感的緣故。
在這由兩江總督統轄的蘇州,人人皆知兩江總督乃是朝中司馬相國的心腹重臣,也更知司馬相國急欲奪得八卦玉,雖然從很久以前人們便知道在他們蘇州藏有一塊虎翼玉,但從來也沒有誰敢說出虎翼玉在哪裡,就唯恐由京城進駐兩江總府礎的相府太保會因此而來強奪掠取。
不過雖然人人不敢明目張膽地說起那塊虎翼玉,可是在蘇州城的街鄰巷裡間,卻流傳著一則小道消息。
蘇州這處水鄉澤國,除了地美豐饒外,還盛產美人;而蘇州城首屈一指、赫赫有名的紅坊,就屬九萼齋。聽說在九萼齋裡頭,除了有著天仙似的美人外,還有一塊大名鼎鼎的虎翼玉。
傳聞在一年前,一名官宦子弟為了見九萼齋的當家頭牌花冠姑娘,不惜散擲千金,但即使耗盡了家財,卻仍是無法一睹芳容。後來,一無所有的官宦子弟必須遠貶他鄉,離別之際,在九導齋典當了一隻通體澄艷、上頭刻有巧奪天工虎形飛翼的美玉,才總算是見到了花冠姑娘一面,一償宿願。
由於出資開設九導齋的老闆乃是當朝大公,所以即使明知虎翼玉可能就在這九導齋裡,不但兩江總督不敢動九萼齋分毫,就連司馬相國也不得不賣個人情,不好強行來奪取虎翼玉,當然,地方知府縣官們更不敢來拆窯子。
宮上邪照著路人的指點,在銀月隱藏在雲裡的時分,來到九萼齋的樓門之前。
望著這幅燈影輝煌、處處歡聲笑語的樓院,宮上邪實在是不怎麼想過去看那些脂粉滿面、鶯聲燕語的女人,因為在那些春風秋月等閒度的女人身上,他看到的是沉淪,他看到的是不由自己,他看到的是許許多多顆不能自由來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