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林以梅痛得無暇顧及自己的腳步,害怕的往後退,直到——「啊——」她竟落入深黑的海水內。
「救、救……」救命啊!她想呼喊,但一開口大量的海水便灌入嘴裡,嗆得她拚命揮舞雙手求救、再求救。
那個男人——真的是來看她表演死亡的……她真的要死了嗎……
突然間,一隻巨掌拉住她慌亂的求救的手,以極大的力道將她提上來,並粗魯地把她拖到岸邊。
「你不是想死嗎?」男人喘著氣,坐在石塊上。「剛才你掉下去的地方海水只到你腰部那麼『深』,淹得死人嗎?」
被一點大浪嚇得直喊救命的人會想尋死?只能騙人和騙自己吧!
「你……你……咳咳……」她咳出水後仍止不住地乾咳,幾乎連膽汁都快被她咳出來,好難受。
男人爬梳著自己濕漉漉的黑髮,眼睛則看著趴在石塊上狂咳的白癡小女生。「現在知道溺水死的人有多痛苦了吧?」
「咳……咳咳咳……」林以梅狂咳不止,就連淚水也跟著咳了出來。「嗚……」為什麼……為什麼她連死都不敢?
看不過去,男人將方纔為拉她一把而脫下的風衣披在她身上,蹲下身並抬起她的下巴與他平視。眼睛都已經哭得又紅又腫了還在哭,真是愚不可及。「你這樣子那個男人就會回心轉意了嗎?」
剛才他跟在她身後,聽她喃喃自語,已經聽出了個大概。怎麼這年頭一點點愛就能讓人要死不活?現在的人實在是脆弱得愚蠢,同情不得。
「我……我……」她抽抽噎噎的,淚水自始至終一直模糊著她的眼,心裡的痛一直不停地鞭撻著她,好痛!好難受!
她突然抱住眼前的陌生男子,男人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導致重心不穩,兩人同跌在石塊上。
但她管不了這麼多,只想抓住一塊浮木救救自己,她不想死!她怕呀!怕孤單一個人在深不可測的海面下,沒有人知道,只能做個孤魂野鬼,可是卻又苦於找不到方法解脫自己受傷的一顆心。
一切一切,所有的背叛、傷心、害怕、心神俱裂、死亡前的恐懼……交雜夾擊得她無法也無力抵擋。
原以為一死就什麼事都沒了,可是……可是……她不想死呀!不想不想,怎麼樣也不想死呀!
男人抬眼望了下漆黑的夜空,兩手只能撐在身後以支持他身上的負擔,他看不慣動不動就喊死的人,也看不慣動不動就哭天喊地的女人;然而身上的這個負擔正好全都具備了這些條件。
早知道應該讓她自生自滅才是。
***
林以梅睜開酸痛的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度假小木屋的大床上,而昨晚的那個陌生男人則坐在床尾的長沙發上,兩眼正直直盯著她看。
「謝……咳咳!」摸摸喉嚨,只是輕輕一觸就疼痛難當,昨晚她大概是哭啞了嗓子、嗆傷了喉嚨吧!
男人終於有了動作,拿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林以梅接過,喝了口水後才有聲音說:「謝謝。」
「張嘴。」他命令,等她乖乖張嘴後,便拿了東西往她咽喉噴了幾下。
聲帶鬆弛劑。「咳咳,你……是醫生?」
「嗯。」男人遞給她一包藥,再將水杯遞給她。「吃。」
林以梅只得又乖乖聽從指示,服了藥後,整個人也覺得有精神了些。
「謝謝你救了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只是在經歷昨天自以為是的死亡後,她腦子裡清楚了許多。
昨天以前她認為愛情是她的一切、是她的所有,失去之後便落得生不如死的痛苦;但是,遭背叛的痛苦跟昨天差點溺死的恐懼,和被海水嗆入口中的痛楚相比,顯得如此的微不足道……昨天以前的她很蠢,但幸好沒死。
「家呢?」男人突然開口,很奇怪,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講話很簡潔。
因此她聽不懂,只得問:「你說什麼?」
「你家在哪?」男人不耐煩地皺了眉,金邊眼鏡後透出不悅的眸光,好像不怎麼高興。
「我……」低頭咕噥了好一會兒,林以梅鼓起勇氣要求道:「讓我待在這裡一段時間好不好?」
男人被她沒頭沒尾的要求嚇了一跳,詫異地看著她。
他是不是給自己找了麻煩?他自問。
「我不是沒有家,也不是要賴你,我只是——只是——」頓了下,她思索著要如何說出口,終於她又道:「只是我還不想回去,身上的錢只夠坐車回家……」
男人會意,抽出皮夾拿出幾張千元大鈔,攤在她面前。
「不!」她按下他的手。「我不要這樣!我只是想有個人陪在我身邊,是陌生人也好,是男人也罷,拜託!我知道這要求很過分,但是,可不可以讓我暫時留在這裡,讓我看見你。」
不知道是什麼因素,也許就是瀕臨死亡的印象吧,讓她對這個救了她的男人產生不可思議的信賴感及安全感,不看見他,總覺得好害怕。
男人沉默了。一雙利眸準確的對上經一夜休息後稍微恢復精神的嬌顏,她果然只有一張臉能看而已。
「拜託……」哀求的聲音比先前更為沙啞。
「名字?」他問她的名字。
「林……林以梅。」
「滕青雲。」
他不知道留一個女人在這兒會不會耽誤他的行程,但是應該不至於,畢竟他的行程緊湊,這個木屋也只是臨時的住處,多她、少她沒有什麼差別。
倏地,他已經在心裡列下一大串行程次序,至於房裡扭怩不安的第二者——早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
滕青雲怎麼樣也沒有想到,林以梅竟然是個醫學院五年級的學生,主修麻醉科。
某天,林以梅告訴他這件事時,竟換來他數日不變的表情中微微透出的訝異。
她見狀,噗哧一笑。「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明明是念醫的卻跑去自殺。」她笑容裡有些落寞,但那是人之常情,任誰說起過去的不愉快都會有這種表情的,更何況那時攸關生死。
捧著手上的酒,她輕輕一笑,「是啊,我自己都覺得很奇怪,更何況是你,明明自己所學所念的是醫科,可是竟看不破一時幼稚可笑的感情問題,真愚蠢。」她為自己下了結語。「你是不是也這麼想?」
「嗯。」他很不客氣,更不懂得什麼叫體貼。
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林以梅也已經習慣了他的冷淡。
只是,在自己無法依靠本身的力量重新站起來的時侯,她真的需要他在身邊拉她一把,像那天溺水的時侯一樣;再說,除了他冷淡寡言、不懂體貼之外,他居然讓她一個陌生人待在他屋裡,還免費供應她三餐,真的算是好人了。想來好笑,她當初還以為他是惡魔哩!
「來!」她為他再添滿酒,也為自己倒了些。「真的謝謝你及時搭救。」說完,一口飲盡杯中物。
她是武俠小說看太多了嗎?滕青雲啜了口酒,夾起她下廚的伴酒菜入口咀嚼,味道還不錯。這年頭肯下廚房的女人不多見了。
「知道嗎?很多人都說我好強,其實我真的好強,所以才會一時受不了被人背叛而跑到這兒來自殺。」她打了個酒嗝,酡紅的雙頰略微顯出醉意,嘴裡仍不停唸唸有詞。「我啊,真的是笨蛋!為什麼會為那種男人做出白癡才會做的事……你知道嗎?我和他——」
她移坐到膝青雲身邊,像頑童似的說著悄悄話:「是做愛後一個禮拜才分手的……呵呵,女人的價值就是這樣,男人得不到就視若珍寶,一得到手就棄之如草芥,為什麼呢?他喜歡處女的我,可是在上了床之後就把我當妓女看!男人是不是都這樣?非得在自己的『戰史』上記載自己獵下多少純情處女,直到彈盡糧絕才肯老實地娶個老婆收手?呵呵呵……」
「你喝醉了。」
他推了推她貼上肩膀的頭,退離了她一些距離,不過卻不敢太遠,怕她就這樣醉醺醺地跌下去。
「你……是不是討厭我?嗝——」
「沒有。」她是不是處女跟他有什麼關係,不過那種男人當真是丟他們男人的臉,下流。
但是被騙的女人更笨。「有性關係不代表兩個人會白頭到老。」他沒來由地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林以梅點頭同意他的話,踉踉蹌蹌地站起身,又跌跌撞撞地滿屋亂晃。「沒錯!做愛只是動物性的衝動,跟愛不愛沒關係!它只是動物交配的本能!」對!就是這樣!「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滕青雲不置可否,她醉了,而且醉得徹底。
「你說你說……」她突然從後頭抱住滕青雲。
嗯,她喜歡他身上消毒藥水的味道,這讓她聯想到醫院,她喜歡醫院的感覺。她想像著自己穿白袍的樣子,她會像一個麻醉師嗎?會是個技術超群的麻醉師嗎?
「我是不是像他說的一樣是個殘花敗柳?嗯?」說這話時她仍免不了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