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是嗎?」南宮慶看了看兒子的表情,壞心地加足勁道,似乎想存心氣氣他這個獨子。「如果有一天你受不住他毫無道理的醋勁,歡迎隨時來找我,我會——」
「你作夢!」做兒子的哪裡會不明白父親的魅力所在,年過五十的父親依然高挺精瘦的身段不同於時下一般佝僂老者,再加上不理世事的恬淡讓他鮮少煩惱,歲月並未讓他呈現衰退老態,只是增添他的成熟魅力,再加上他對女性的溫柔舉止——如果他有心,想追求年輕異性也不是難事。
正因為如此,才讓南宮適此刻有如芒刺在背般不舒坦。
「你緊張什麼?」南宮慶好笑地睨著兒子。「我只會聽她說話,和她談談,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會做。」
被他這麼一說,南宮適只能接下誤解的罪名,在心裡暗罵他是老狐狸。
「我不知道你父親仍……我以為你……」
「為了安全起見不得不隱瞞,除了同伴,你是唯一知情的人。」南宮適會帶她來只是要讓她知道他信任她。
另外——不得不承認的是,他想讓父親看看自己所選擇的女子,只是他決計不會親口說出來。
「那伯母——」
「過世了。」回答她的是南宮慶,而南宮適則是低頭不語。
「抱歉。」陰奪魂低下頭,為自己不假思索的詢問自責不已。
「不要在意。」南宮慶拍拍她的肩,視線卻落在兒子身上,這句話也不知是對她說還是對自己的兒子說。
南宮適只點了下頭,仍然沉默。
沉默一直持續到他們告別南宮慶、回到住處,南宮適反常的面無表情和寡言在踏進門後許久也不曾改變。
陰奪魂不願打擾他,自己靜靜地走進南宮適臨時搭建的溫室裡摘取十數茉莉,轉進廚房,不一會兒,茉莉幽遠的甜香帶著溫熱的霧氣擴散滿屋。
南宮適聞到茉莉香味才恍如自夢中清醒般眨眨眼,身邊已坐著陰奪魂和她在掌心等自己接過的香茗。
「雖然不是多出來的茶,但這是特地為你泡的。」陰奪魂掬起他的手翻開掌心,將瓷杯平放在他掌心。「喝杯茶好嗎?可以改變你的心情。」
南宮適接下杯子視線交集在她身上一兒後,垂落在茶杯杯緣。「你知道我心情不好?」
「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指著他的臉。「你的表情好沉重,我很抱歉。」
南宮適復又抬起眼。「為什麼道歉?」蒼白的纖細食指從他的額角滑落至下顎,立刻被他伸手握在掌心。
「若不是我提及你母親你不會心情變得沉重,我很抱歉。」她不知道提到他母親會讓他情緒大壞,而南宮慶的一句「不要在意」究竟是對自己說還是對他說她也不清楚,如果是對他說——那又是為什麼?
「你想問我為什麼提到母親我的心情會大壞是吧?」
「咦?沒、沒有。」
吻了吻掌心中她的手,南宮適訕笑道:「你的表情都說了。」
「我……我是有些好奇……」都被識穿了,再狡辯也無用,她只能選擇承認。「但是你沒有義務要告訴我,真的!你不告訴我沒有關係。」
「可是我想告訴你。」他啜了口手上的茶後放在茶几上,無預告地便側身躺上她併攏的雙腿。
「呃……」陰奪魂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一連串的動作,「南宮先生?」
「我的母親是因為我而死。」一句話,如天雷般的轟進她的耳朵,震住她找尋如何拒絕他躺在自己大腿上這舉動的思緒。
「因為你……而死?」
「製造勾魂並非我的本意,完全是意外製成,但這個消息卻外露,引起一起黑道搶奪戰,當時我只不過與黑街交好但並未加入,可是……」他抿緊唇,深吸了一口氣才又緩緩吐露:「由於勾魂,我的家人也被捲入黑道爭奪戰中,母親因此死在對方槍下,父親幸虧青雲救得快而留下一條命,而我——為了報復,進入黑街並決定徹底利用勾魂提高黑街的地位與財力。」
「我以為勾魂是你幫助黑街的工具,沒想到……」
「對於利用勾魂造成毒品市場風波我沒有任何罪惡感,既已有犧牲就要有回報,我的母親不能白死,但害死母親的十字架我卻注定要一生背負——或者說我這一生的罪惡感都被母親的死用盡了也可以。呵,原諒我無示對造成你的痛苦產生任何罪惡感,我早失去了罪惡的感覺。」他的自嘲痛苦難當,他的話自殘得教人心疼。「你相信嗎?我是害死自己母親的兇手呵……」
「不!」陰奪魂彎腰低下身抱住他的頭,熱淚盈眶。「你不是、你不是、你絕對不是……」
「我是,他說我是。」
「他?」
「我父親。」
「滾!不要碰她!你沒有資格碰她!滾!滾……」一個受傷染血的長髮男子緊抱住一具逐漸冰冷的屍首,顫抖著身子拒絕他的靠近、拒絕他的靠近……你親手害死你母親!你沒有資格碰她!
「他恨我,他真的恨我。」
伯父恨他?「適?」陰奪魂擔心地輕拍他的臉,拉回他的思緒。「他並不恨你,他絕不恨你。」
「適就拜託你照顧了,我這個做父親的能為他做的實在有限——呵,也許你會說適不需要人照顧,但慢慢的你會發現適很需要人在身邊照顧,從他母親死了以後,他就一直戴著和善面具在黑街闖蕩,而我——卻怪他害死我妻子,呵,看來我這父親也不夠格哪,奪魂。」陰奪魂想起離開前南宮慶趁他不注意時對自己說的話。
「他不恨你,真的不恨你。」為什麼會認為伯父恨他?就因為伯父一時情緒激動脫口而出的氣話嗎?「不要在意,伯父不是故意這麼說,他只是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妻子已死的事實,才會說出氣話,如果他恨你,現在不會這麼關心你,不會請我好好照顧你,不會——」
「請你照顧我?」埋在她懷裡的南宮適悶聲詢問:「他請你照顧我?」
「是的,他要我好好照顧你。」她直起腰,低垂的視線注視著失魂落魄的他。「他不恨你適,伯父關心你、擔心你——他愛你啊!」
「真的?」南宮適不確定地問。
「真的。」
「沒有騙我?」
她搖頭。「沒有騙你。」
父親並不恨他?還請奪魂照顧他……多年的壓力頃刻間化為煙塵,他一直一直不敢在父親面前提起母親,他以為這件事是他們父子間的禁忌,沒想到這樣想的只有他一個,父親並不恨他……
「所以,不要自責了好嗎?」陰奪魂尚未感受到他已逐漸釋懷,一味地勸著:「如果伯父知道你仍自責不已,他會難過的。」果然,「不要在意」這句話是對他說的,她終於明白南宮慶的用意。
沉默的南宮適突然抬手勾住垂在自己鼻尖的黑色髮絲,食指動了動,將髮絲卷在指上,讓她不得不跟著低下頭。
「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鬆開緊皺的眉頭,他揚起踏進家門後的第一抹笑容。
「咦?」她有嗎?陰奪魂完全不記得。「有嗎?」
「再叫一次好嗎?」
「這個……」
「拜託。」他懇求:「再一次?」
「適……」
把玩長髮的手隨後伸到她露出的白皙頸背上使壓,在她來不及推開他時讓柔嫩的唇瓣被迫貼上自己的,吻前他低喃道出:「我喜歡你喊我的名字。」
「嗯……」雙手不知該如何推離彼此的距離,她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手握上壓制自己的手,卻無法出力拉開箝制的手或推開厚實的肩膀,嬌弱無力的認知讓她放棄了掙扎。
或者該說——現在這模樣的南宮適讓她不忍心掙扎。
但是,不忍掙扎的後果卻讓兩人間的氣氛變得曖昧激情,濃重的喘息聲在彼此雙唇微離的縫隙中逸出,背光的陰奪魂凝視著投注視線的在自己臉上的南宮適,才一會兒的時間,她羞澀地離開視線不敢繼續與他以眼神對峙。
「你不抵抗?」又輕又柔的低啞聲調像看透她想法似的輕訴著:「因為可憐我所以寧願犧牲你自己?」
「我……」
「別告訴我你沒有這個意思。」就因為太瞭解她,他更明白自己所說的正是她心中所想。狼狽地起身,他強迫自己離開沾染甜花香味的她。「感謝你的同情。」他違反本意地向她言謝。
「南宮先生……」她看著他從沙發站起,他目前唯一要做的就是躲到一個看不見她的地方,發洩自己覺得被侮辱而溢滿的怒氣,他不想讓她看見盛怒的自己。
「等一下!你聽我說,我……」
砰的一聲,門板硬生生爆出偌大的聲響,陰奪魂無奈地立在原地,對於他拒絕聆聽自己的解釋,她感到難過不已。
為什麼不肯好好聽她說呢?她咬著唇自艾自憐地想,他為什麼還不清楚他對她的重要性,如果不重要,她又何苦急著要向他解釋,笨,好笨的南宮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