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樓雨晴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言仲夏對她很不爽,非常、非常不爽。
然後,他們莫名其妙的熟起來了,就是那種走在路上遠遠看到都要衝過去踹對方一腳洩恨,不然晚上睡覺會失眠,比熟悉還要熟悉,熟到爛的那一種。
他很懂得怎麼欺壓她,而且盡心盡力,樂在其中。
時勢造英雄,她當然也就學會怎麼惹毛他,教他變臉,而且日新月異,創意十足。
最後,她悲慘地發現,她成了女性公敵。
何解?
還不都是為了這個無恥的傢伙!兩人一天到晚纏鬥在一塊兒,久而久之,很自然地就會傳出「方歆和言仲夏交情特別好」之類的流言。
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拜他所賜,至今她都沒交到半個女性朋友。
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言仲夏這傢伙根本就是個雙面人!
人前一副氣質溫文的模樣,人後卻是一張令人想痛毆一萬次的刻薄嘴臉,像這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傢伙,哪一點值得一幹少女芳心暗許,瘋狂迷戀?
她相信,任何人只消見識過他在她面前的惡形惡狀,都不會再蠢得對他懷抱什麼可笑的夢幻情結的,可是……唉,想歸想,說出去誰信?
欺騙社會的傢伙,可恥、可恥、可恥到了極點!
「你又在裝什麼白癡了!」一本筆記冷不防拍上她的後腦勺,想都不必,自是她「親愛」芳鄰的傑作。
她要笑不笑地轉過頭。「請問我們偉大的班長又有何指教了?」
言仲夏以眼神示意她撿起來,她順手摸起,上頭清晰工整地寫著他言大少的名字。
「幹麼?」
又一本筆記「蒞臨」她的頭,正是她方大姑娘的歷史作業。「重寫!」
「我為什麼要!」方歆不爽地丟回去,有交作業就不錯了,他還挑!
「因為豬寫的都比你好看!」既然某人要自取其辱,那他就不客氣了。
「哪有——」正待抗議,目光接觸到二度砸回她身上的歷史作業。一個是字跡清逸俊雅,內文翔實端整,有條不紊;另一個是光字體就可以玩猜謎,內容更是文不對題,秉持有寫就好的原則。
兩相對照之下……唉,真是讓人傷心欲絕的殘酷對比。
他到底是要怎樣嘛!以他的出色來嘲笑她有多丟人現眼嗎?
「照著我的寫,放學以前交給我。」
「喂——」正欲反駁,寫完黑板的老師已回過身來,同一時間,言仲夏端出一貫的專注表象,彷彿多認真地做著筆記,而她,就好死不死地被逮個正著。
「方歆!上課專心聽講,不要騷擾其它同學。」
騷、擾?!
她恨得牙癢癢的,到底是誰在騷擾誰呀?
「沒關係的,老師。」言仲夏微微一笑,適時扮演好學生形象,很有雅量地包容她。
很好!這下她又成了眾矢之的的千古罪人了。
這、個、不、要、臉、的、雙、面、人!
中午十二點的下課鐘聲一響起,方歆立刻抄起便當,以跑百米般的速度衝了出去。
今天她絕對、絕對不要再讓言仲夏那個顧人怨的給逮到,否則她光氣就氣飽了,還吃什麼飯?
教師停車場後頭,有一片山坡地,鮮少有人走動,躺在綠葉成蔭的大榕樹下,會舒服得讓人昏昏欲睡,是她閒來沒事時,最愛去的地方。
找了個蔭涼的地方,她一屁股坐了下來,看了看四周——很好,沒半個人。
她心滿意足地抽出免洗筷,準備大快朵頤——
「跟你說幾遍了,吃東西不要狠吞虎嚥,當心哪天噎死沒人收屍。」
一口青菜卡在喉嚨裡,差點真的被噎死。
方歆瞪大眼,看向由身後冒出來的「青仔機」。
哇咧!這傢伙是人嗎?神出鬼沒的!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愣愣地問。
言仲夏隨意瞥她一眼,不置一詞,在她身旁優雅地坐下。
如果她沒誤解,那個表情應該可以解讀為:以你的腦容量,很難向你解釋我的智慧。
方歆深吸了一口氣。
不要計較,千萬不要跟他計較——
她在心中不斷默念、催眠自己,然後看著天上的白雲悠悠,當作沒聽到。
言仲夏也不以為意,逕自抽出免洗筷用餐。「喂——」
「幹麼?」她愛理不搭的。
「從今天起,放學後和我一起走。」
「嗯哼!」她斜眼瞥他,擺明了告訴他:你在說夢話嗎?
白天在學校任他作威作福也就罷了,放了學誰還鳥他?
「如果我說,這是垂死杜鵑鳥交代的呢?」他悠閒回道,順手干走了她便當內的鹵蛋。
方歆磨著牙,眼睜睜看著他搶劫了她心愛的鹵蛋。「你又在老師面前搬弄什麼了?」他要沒說什麼,杜娟娟會要他連放學都盯著她?這卑鄙無恥的小人!
言仲夏挑眉,神情很嘲弄。「憑你罄竹難書的功跡,還需要我「搬弄」什麼嗎?」
見他筷子又要伸來,她立刻跳離三大步,誓死捍衛便當,遠離土匪。
言仲夏聳聳肩,滿不在乎地繼續吃他的便當。
他這不痛不癢的神態,看在她眼裡可不爽了,想也沒想,很報復意味地打劫了他的炸雞塊。
「最近收斂些,大肚魚在盯你了。]大肚魚,指的是他們那個頂著啤酒肚,中年發福的訓導主任。
這下,天上飛的、陸上走的、水裡游的都一應俱全了,不只他們班,這所學校儼然就是一座動物園。
「你怎麼知道?」她口齒不清地回道。嗯,好吃!總算心理平衡了些。
言仲夏白她一眼。「聽我的就是了。」
也不想想他是何許人也,言仲夏三字,是眾師長心目中的寵兒,什麼事瞞得過他?
「大不了就記過,待到待不下去時再轉學而已,哪有什麼大不了的。」都轉到不要轉了,家常便飯啦!
言仲夏持筷的手一僵。「你試試看!」
幹麼呀?轉學的又不是他,擺什麼死人臉,嚇人啊?!
「反正這所學校也沒多好玩,不走還留戀什麼?」
言仲夏沉默了好久,直到解決完整個便當,而她也以為話題早結束了時,他才冷冷地吐出一句:「所以被當成瘟神給請出校門,尊嚴盡掃,你也不在乎了?」
他以為她會氣呼呼地反擊,就像以往的每一次,可是出乎意料的,她什麼也沒說,臉上甚至沒有任何表情。
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的地,言仲夏竟感到一絲後悔。
他是不是不該用這麼傷人的方式激她?
午睡鐘聲適時響起,兩人不發一語地起身回教室,一路上,誰都沒再開口。
第三章
午休過後,她又回復原來那個愛笑愛鬧的方歆,若無其事地和他瞎扯打屁。
但,不知怎地,言仲夏忽然覺得,她並不是真的那麼快樂,臉上那抹陽光燦笑看在他眼裡,竟覺有些不真實,就像他總以溫文儒雅的表象示人,那只是一種保護色……
放學後,想當然耳,方歆是被言仲夏給揪著一同走出校門的。
一整個下午,言仲夏出奇靜默,只會用一雙研究白老鼠的眼神看她,任她再會搞笑耍寶,久了也會沒勁兒。
過了前頭的十字路口,兩人就要分道揚鑣了。一等前頭的號志燈由紅轉綠,她跨出步伐,言仲夏突然由身後握住她的手腕。
「如果你真的那麼在乎——」他沈吟了數秒。「我收回那句話。」
也不等她有所反應,他放開了她,轉身往反方向走。
留下方歆微張著嘴,像個呆瓜杵在原地,回不了神。
他——這算道歉嗎?
這麼自負自傲的男孩,也會向她道歉?
在那之後,兩人同進同出,校裡校外都可見兩人纏鬥的身影。
她不是沒想過要落跑,可是很遺憾的,最後還是被逮個正著。
久而久之,她也懶得抗議了。反正,她要真有心惹事,哪是他盯得住的?
經過她強力的宣告後,總算將「方歆死纏倒追言仲夏」的裴言流語,硬拗成「方歆和言仲夏是好哥兒們」的版本。
然後,她又好笑地發現,她成了女人堆中炙手可熱,爭相巴結的對象。
正所謂暴政之下必有反民,長久處於言仲夏的暴政欺壓之下,她也學聰明了,懂得遠到機會,就由他身上揩點油水,例如——
「歎,方歆,你知不知道言仲夏喜歡什麼?」
「巧克力、甜點、蛋糕!」她想也沒想,說了一串甜食。
「是嗎?」同學滿臉的懷疑,男生也喜歡吃甜食?
「是你自己問我的,信不信由你嘍!」她滿不在乎地轉身走人。
沒有意外的,她所列的那串清單,在放學前便傳遍各班級,然後隔天,那些東西會一一出現在言仲夏的座位,並且在放學前,全進了方歆的肚子。
於是乎,全校都知道言仲夏愛吃甜食,情人節那天,言仲夏收到的巧克力多不勝數。
時光,就在這樣似敵亦友,對立卻也相互照顧的笑鬧情誼中流逝,三百六十多個日子過去,言仲夏沒有意外的年年連任模範生,段考從未拿過全年級榜首之外的名次,榮譽榜時時有他為校爭光的傑出表現,赫赫功跡,讓人想忽略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