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樓心月
她那迷路小貓似的迷濛大眼,看得展拓凡心口一撞,她難道不曉得用這種眼神看著一個身心正常的男人是多麼危險的事嗎?這女人根本就是存心引誘他。
他暗暗呻吟著,用盡僅餘的每一分理智,克制著自己不去衝動地狠狠吻住她。
他開始覺得,自己根本就在引火自焚,自作自受。
他的臉愈靠愈近,芷柔可以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輕灑在她臉龐,那一剎那,她幾乎可以肯定,他下一刻便會吻上她,她想逃開,無奈渾身虛乏無力,只能意亂情迷地看著眼前的俊容逼近——
然而,他也只是輕輕地、柔柔地,在她額前印上淡吻,聲音是醉人心魂的柔和。「為我改變,芷柔。」一句話,使她陷入縹緲恍惚的境地。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放開她,沒再多說什麼。
直到他離去後,許久,她抬起手,無意識地撫上額心,紛亂如麻的心,再也難分悲喜。
第五章
為我改變……
低柔的呢喃迴繞耳邊,揮之不去。
芷柔用力一甩頭,卻怎麼也甩不掉腦海纏纏繞繞、低回不已的聲音。
懊惱地丟開手中的筆,她起身拉開窗簾;深深吸了口氣。天際已然大白,又是一天的開始,然而,她紊亂的思緒並未隨著夜的盡頭而明朗化,盤踞心頭如縷的情愁依舊剪不斷、理還亂。
展拓凡……這個男人究竟有什麼能耐?自他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後,似乎一切全亂了,平靜的心湖不再干靜、冷漠的心境不再冷漠,在他面前,她甚至無法成功地扮演女強人的角色,他一心一意就是要融化她心中那道冰冷的牆……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時而溫柔、時而霸的舉止,嚴重影響了她無波無瀾的感情世界,他到底想怎麼樣?
也許,答案已呼之欲出、昭然若揭地擺在她眼前是她拒絕看清,不願承認,因為這會亂了她的心。
展拓凡怎麼可能……對她動心?
不,這不可能的!
她在心底大聲駁斥這項可能性。堂堂跨國企業大亨的二公子,顯赫的家世足以令多少名媛淑女趨之若鶩;再者,他本身的卓眾不凡便能吸引太多愛慕的眼光,這樣的他,什麼絕色女子沒見過;怎會輕易地為誰而動心,她自知自己美則美矣,但猶不足以博得他的垂青。
何況,她的心,早已隨風飄去,她的情,早已隨岳君衡長埋黃土,展拓凡是何心態對她已不重要,她更無心去探究。
這一直是三年以來,她根深蒂固地認定,誰也動搖不得。婉柔說,她在用似錦的年華追悼那斷逝如雲煙的愛情,也許吧!她無力反駁。
可是為什麼如今想來,她卻覺得為一段已逝的情……堅持得好辛苦?因為展拓凡嗎?
目光投向鏡中的自己;幽惚低抑的嗓音再度迴繞她耳畔……
我愛看這樣的你……那夜之後,我始終念念不忘……
她不由自主地取下眼鏡、髮夾,看著流瀉而下、嫵媚萬千的秀髮,她幾乎忘了自己也曾嬌柔,也能嬌柔。
只是,如今的她又是為誰而嬌?她還能為誰而嬌?
矛盾的雜思,有的只是無盡迷茫。
一路走進辦公室,她知道自己造成了不小的騷動,背後的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她不至於麻木到全然不察,看樣子,全公司上下的同仁茶餘飯後又多了個閒聊的話題了。
芷柔歎了口氣,拉下透明玻璃的窗簾。
她並不是個惟恐天下不亂的人,也不樂於成為他人議論的焦點,今日衝動的行為,連她都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
今早一踏入公司,數雙驚艷的眸光一致地緊鎖她身上,原因只在於她莫名其妙地聽了展拓凡的話,不再戴眼鏡,不再刻意掩住渾然天成的柔媚,結果,便是引來這樣的騷動。
她的裝束,是為塑造自身的冷肅與威嚴,否則,一個嬌嬌媚媚的小女人要如何服眾?正因為如此,也難怪見-著眼前風姿綽約、成熟嫵媚的女人,每個人的反應都是死命地揉眼睛,以為自己的視力出了問題。
她無力辯駁什麼,口裡堅定地說著展拓凡於她全無意義,偏偏行為又深深被他左右,對於自己矛盾而言行不一的舉止,她亦深感無力。
她也弄不懂自己的心態了。
甩甩頭,拋開煩人的雜思,正欲專心投入工作,輕緩的敲門聲拉去了她的注意力。
展拓凡悠閒地斜倚門邊;意思性地輕敲了兩下門板,引來她的注目後,才丟給她似笑非笑的一頷首。
又是他!嫌她還不夠煩嗎?
「你沒事做了嗎?成天來這裡報到。」瞧,他都可以進出自如,暢行無阻了,整個公司上下,何人不識他展拓凡,秘書小姐連通報都省了。
他看來似乎很閒,雖說依常理來判斷,這段時日他應日理萬機,忙得分身乏術、焦頭爛額才對。要不,就是他將「展氏」當玩具玩,毫不在意。
不過,這又不可能,她深知展拓凡不是個虛有其表的富家放蕩子;所以,她實在無法想像他是如何將時間運用自如,可以成天無所事事地在她面前晃;而所有的
事又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著。
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正所謂大匠不斫,大庖不豆;大勇不鬥。這道理你不懂嗎?如果凡事都得親力親為,我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何苦這麼想不開。」基本上,他所需做的,只是處理最後的決策,他的手下可不是請來吃閒飯的。
一個人有沒有才幹,由此可見一斑。同樣身為主事者,芷柔知道用人遣度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要做到知人善任、各司其職是多麼不容易呀!
「那麼展大公子紆尊降貴,究竟有何貴幹?」
「我主動送上門來任你差遣不好嗎?」他微挑起眉,熠亮的黑眸直瞅住她。
「您折煞我了,展公子。一間無足輕重的小公司,怎敢勞駕堂堂展氏太子呢?」
的確,新揚在廣告界也許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其規模也是許多廣告公司所望塵莫及,但與跨國集團的展氏相較,無疑是微不足道。
「所以,你就該知道你的面子有多大了。」他傾身欺近她,半戲謔地回道,雙手搭在椅子的扶手,等於將芷柔整個困在椅子與他的懷抱範圍內。
噢,又來了!
也許是一回生,二回熟吧!,她雖有些意識迷亂,但至少長進了點,不再像上回那般傻愣愣地忘了今夕是何夕地任人擺佈。
芷柔不自然地逼開他,匆匆抓了一疊資料往他懷裡塞去,「喏,幫我整理歸檔,另外這一份要列印十份,我明天開會要用——希望你中英打能力不會丟人現眼。」是他自己說的,那麼她也就不必客氣,大大方方地奴役他。
看著手中成疊的紙張;他露出一抹苦笑。
他實在很感歎自己的命運,若在從前,他又怎料得到自己會淪落到今日的下場,任一個小女人使喚;正因動輒千萬的重大裁決做久了,他覺得自己此刻的處境實在像極了戲曲中跑龍套的。
歎了口氣,他乖乖坐上電腦桌前,很認命地敲起鍵盤來。
不錯嘛,他挺有兩下子的。他那鍵盤敲動的速度快得讓人看得眼花繚亂,只見紙張一頁翻過一頁,她真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偷工減料,混水摸魚。
收回了目光,她聚精會神地投入手邊的工作。
對於芷柔付給他的工作,對他而言根本是小case!不到半小時;他便輕而易舉地搞定了,敲下最後一個按鍵,他回身望向凝神靜思的芷柔,他並沒有打擾她,只是靜靜地凝望著她,不發一語。
無法否認,她吸引了他。打一開始,與眾不同的她便留給他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一再的巧遇,更讓他從不識執著為何物的心深深為她悸動。也許是她的冷傲難近,也許是她的堅強獨立,也許是她不為人知的柔弱淒迷,總之,無論是哪一種風貌的她,皆深深撼動了他冰封多年的心湖。
他相信於裡姻緣一線牽這句話,也相信他今日的飄洋過海,為的正是與她相逢;但他不知道她的心容得下他嗎?她還能再一次付出嗎?
他深知那位名喚君衡的男子在她,心中有多深的地位,他無意抹去,也不可能抹得去,畢竟此人真實存在過,且代表了她的過去,他只希望,自己能是她的未來。
但,芷柔懂嗎?
感受到他熾熱的凝望目光,芷柔困惑地望去,當在他眸中讀出了強烈的情感訊息時,她震驚得無以復加,頓時慌得不知所措。
時間,彷彿靜止地沒有一丁點聲響。幾乎過了一世紀之久,他輕緩地開口:「你知道的,是不?你心裡一直比誰都明白。」
聰慧如她,怎會不明白他從不費心掩飾的情感?他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眼神交會,都在告訴了她,他愛她,他不信她全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