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樓心月
轉軸拔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曲罷常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
王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鋼頭銀籠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
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
……
眾人聽得如癡如醉,尤其透過輕揚的水藍輕紗,本就古典細緻的容顏,
在朦隴中更顯得飄逸絕塵,引人通思,牽動著每一顆蠢蠢欲動的心。
「好啊!」眾人大呼過癮,喝采聲不斷。
正如琵琶行中所云:「如聽仙樂耳暫明」,此等仙樂,莫說是內行人,就
是五音不識的人皆會為其沉迷,欲罷不能,尤其彈唱之人是百年難見的絕色
佳人。
「徐嬤嬤,我出一百兩,讓她下來陪我喝兩杯,這麼漂亮的美人,我得
好好看個清楚。」
「一百兩也敢喊這麼大聲,我出三百兩。」
「我出五百兩……」
爭相嘰喝的聲音不絕於耳,徐嬤嬤雖然心動,卻不得不鐵了心拒絕。
「真是抱歉得很,雲姑娘是賣藝不賣身的。」
「什麼?老子給你錢你也不賺?」開始有人要翻臉了。
徐嬤嬤畢竟處事圓滑,忙陪著笑臉,「李公子,別這樣嘛!你想想,咱
們雲姑娘就是冰清玉潔才惹人憐愛,您說是不?她可是眾人的,今日不管誰
得了便宜,對其他人不是很不公平嗎?有些東西不一定要得到,放著欣賞不
是也很好?」
「說得有理,」徐嬤嬤三兩句便化解了李公子的不滿,「那至少她得出來
讓大伙瞧個分明……」
「不、不、不,她面皮薄,不敢出來見客,您就別為難我好嗎?」
「哪有這種事……」開始又有人叫囂了。
「保持一點神秘感才耐人尋味呀!全讓您給一次看光了,不是很沒趣?」
「說得是!」
不愧是徐嬤嬤,輕而易舉便擺平了。
眾人再度意猶未盡的觀望薄紗後頭的傾城佳人,要她再彈一曲。行雲柳
眉輕蹙,無心再應付這些風流輕浮的男人,於是婉言道:「承蒙各位公子厚
愛,銘感於心,只是,我一日只彈一曲,若鍾情於我所彈唱的曲子,明日定不讓諸位失望,容我失禮,先行告退。」
在眾人不捨的目光下,她退回樓閣後方。
輕吁了口氣,拋開心中堆起的煩悶,她往回走向原來的房間。
第三章
一踏進房門,便見著秋月一臉苦惱無助的模樣,行雲本能地加快了步伐來到床邊,急問道:「怎麼回事?他──」
「沒有,他很好,你別緊張。」秋月趕忙澄清,「我只是因藥喂不進去在傷腦筋。」
「喂不進去?」行雲的神情透露著不解,「我需要更詳細的說明。」
「嗯。」秋月將沾著藥汁的毛巾遞給她看,「我怕扯動他的傷口,不敢貿然扶他起來,你也知道,他躺著我實在很難將藥餵入他的口中,但最令人頭痛的是,就連勉強餵入口中的少許藥汁也全流了出來,我很懷疑他到底喝進了多少。」
「怎麼會這樣?」她愁苦憂心地擰起眉,心想,他比盼雲還不乖耶!一個大男人,居然學盼雲那招拒絕吃藥的把戲。
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不是一個合作的病人。
行雲不由自主的撫上他蒼白冰涼的臉龐,一個念頭閃進了腦海,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
努力了好些時候,只為救回這條命,若在這時放棄,豈不白費苦心,前功盡棄?
不,她不能宣告放棄!正如她先前所堅持的,與一條寶貴的生命相比,這點犧牲又算得了什麼。
於是她毅然道:「藥呢?」
「在這兒,我重新煎了一碗。」秋月趕忙將藥遞給她。
「拜託,乖乖的,要聽話把藥喝進去幄,好不好?」她溫柔地輕聲說著,因為有太多照顧盼雲的經驗,所以她一時也將這個七尺昂藏的大男人當成了盼雲在哄。
深吸了一口氣,她霍出去了!
以碗就口,她先將藥汁含在口中,然後覆上他的唇,緩緩挑開他的唇瓣,讓藥汁漸漸流入他口中。雖然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此舉目的在-於救人,但她仍克制不住胸口那狂亂的心跳,畢竟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接觸,玉雕般的細緻容顏難以控制地浮起淡淡紅霞。
一次又一次的以口就口餵藥,他竟也合作,藥汁不再流出,直到將最後一口藥含進口中,她聽到一旁的秋月以無盡欣□的口吻說:「他真幸福,有你這麼個好妻子肯為他付出犧牲,又如此柔情待他,我想,你們一定很相愛吧?」
行雲先是一愣,直到喂完最後一口藥汁,又輕柔地擦拭了一下他的唇角,才起身為自己倒了杯茶漱盡口中的苦澀,不疾不徐地慢聲說:「他不是我丈夫。」
「是情人?」秋月理所當然的問,心中也已如此肯定了。
「不是。」
秋月因這否定的答案而大感意外,「是兄妹?」
行雲還是搖頭。
那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可能了。「是朋友吧?」
「也不是。」
這會兒,秋月真的完全傻掉了。「那──」
「我們什麼也不是,他受了傷,而我想教他,於是求助於你,就這麼簡單。」她說得淡然,秋月卻聽得一愣一愣地。
好一會,秋月喊了出來,「有沒有搞錯?你不認識他,卻為他如此付出?」她敢肯定,眼前的女人不是白癡,便是爛好人一個!
「別這麼吃驚嘛!否則你要是知道另一項事實,不昏倒才怪。」行雲依舊笑容可掬,彷彿秋月太小題大作似地。
還有更甚於此的荒唐事嗎?秋月驚疑地望著她。
「我信任你,所以將真相告知予你。」她一本正經地說,「羅雲並非我的真名,我姓殷,名為行雲,這麼說,你該懂了吧?」
殷──行雲?
秋月愕然,震驚地幾乎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你……你是說……」
行雲有些憐憫地看著飽受驚嚇的秋月,雖然心中一點愧疚感也沒有,還是很有耐心的等她恢復正常。
終於,秋月驚呼出聲:「你是眾人讚不絕口的洛陽第一才女,洛陽首富的三千金?」
行雲失笑道:「你那是什麼表情?像活見鬼似地!」
老天!她早該想到的,除了殷家四千金,還有誰能美得如此撼人心魂!
但,如今這情形……大怪異荒唐了嘛!
炙手可熱、身價不凡的殷家三千金,多少人費盡心思,只為求佳人青睞,而她居然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自願委身青樓,還不惜拋卻禮教與矜持,以唇餵藥……
若說她對這名男子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覺,秋月是決計不信的。
「你對他動了心?」
「你想哪兒去了!我根本不認識他。」行雲詫異地回望她,若真要說有什麼,那也只是欣賞他一身的傲骨,及──他未暈厥前,她所看到那雙坦蕩蕩的清澈瞳眸。
「那你為何執意救他?說穿了,他是死是活與你無關,不是嗎?你又何必為他如此憂心?」
「好歹也是一條人命,你別把人家說的這麼不值好不好!」這麼一名好漢,死了可惜,這是她始終堅持的理由。
「我是就事論事!」
「我難道就不是就事論事?」她慧黠一笑,「秋月,你想得太多了,再怎麼濫情的人,也不至於對一個連交談都稱不上的人動情吧?」
「但他長得──」
「很出色,」行雲代她說完,「但我並不是個以貌取人的人,我要的、我所追尋的,是能與我兩心相契的人,外表生得如何,我並不在意。」
「你真的很特別。」秋月實在無法理解行雲的想法,既然不曾為他動情,她又怎願為他奉獻至此?
不管如何,秋月仍堅持一開始的想法:他們十分相配,搭配在一起還真是美出色,宛如一對壁人。
如果他爭氣點,撐過這一劫的話──秋月暗暗揣測這個念頭的可行性,露出了滿意而自得的笑容。
???
恍惚之中,耳邊又傳來一貫的輕哺細語,在他蒼茫無助時,如春風般拂掠過他的心房,那是一種安定的感覺。
朦隴之際,一陣暖的熱浪流入他口中,連帶地也暖了他冷寂的心,唇上感受到的柔軟碰觸,美好的令他眷戀──
是誰?誰如此溫柔待他?
是錯覺吧!他想。
他渴切地想捕捉什麼;想分辨真偽之間的差別;想得知那甜美的感受是真實、是虛幻,然而,他還來不及抓住乍現的曙光,又再度跌入無意識的黑暗中。
當他真正清醒時,已是七天後的事了。
向楚天剛睜開眼,一連串的疑問全湧上腦海。
怎麼回事?他沒死嗎?依這情況看來,大概是有人救了他。
輕挪一下身子,撕裂般的尖銳痛楚毫不留情地啃噬他每一根神經,他不禁低吟了一聲,緊蹙起英挺的劍眉。
真是要命的折磨!
人呢?是誰救了他?房內怎麼沒半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