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樓采凝
石韋頓時斂去臉上所有的表情,喉間像漲滿的弓弦,粗嘎的問道:「您當真恨她到如斯地步,不給她留半點兒餘地?」
他當真未曾想過姑姑會這麼說,他一直以為就她的仁慈心與對他的疼愛,久而久之必能接受綾琦,況且綾琦是那麼善良,那麼乖巧,再怎樣的鐵石心腸也不該對她懷有久怨長恨。
「為了你,我曾經想試著接受她,但我捫心自問,真的做不到!再來就是楊清風了,他打聽出島上居民對夏懷德的怨仇,所以曾找過我,要我配合他,否則即使我不說出去,他也會說!」她搖著石韋的肩,滿是激烈語氣道:「島上人民已習慣了平凡的生活,我也不願帶給他們軒然大波,所以為了彼此都好,你趕她走吧!」
「沒問題,我帶她一塊兒走。」
處在這對峙的局面中,他可以讓步,但堅持不改,固若磐石般的堅定語氣令人讚揚。
「不!你為何就是看不透呢?我不准你離開島上。」她大聲喝止,憤怒的火氣已臻爆破邊緣。
「那麼請問,您究竟要我怎麼做?」老天,他當真不願與自己的親姑姑針鋒相對,但是她為何就是不能成全他們。
「下個月就是我的五十大壽,在此之前,我要你乖乖待在島上,否則你絕對看不到我過壽的情景。」
什麼?她竟想以死要脅他!
「姑姑,您這是何苦?待過了下個月,我一樣可以去找她,又何必非得多此一舉呢?」他痛心的問。
「你們倆不會再有以後了,你以為我會讓你們藕斷絲連嗎?就在你和她攤牌的那天,我會派人偷偷暗藏於一旁,你必須以狠心、負心的語氣趕走她,讓她永遠恨你這個男人!」蕭如霞暗自撫著胸口,這句很話她說得顫抖心驚,但她依舊要說,因為快刀才能斬亂麻,猛藥才能治重病啊!
「姑姑,您以前不是這樣的啊!從前仁慈善良的您呢?我想是楊清風要脅您吧!我去找他理論。」
他憤怒地轉身,卻被蕭如霞拉住了手,「我沒被任何人要脅,這原本就是我想做的。夏綾琦根本不適合你,你和她在一塊兒,難道不怕對不起地下的父母。」
「冤有頭,債有主,我相信爹娘地下有知,也會贊同我的決定。」他剛毅的面孔、無懼的眼神更落實了他的想法。
蕭如霞搖搖頭,老淚縱橫,「不會的,他們絕不會贊同,現在我就要阻絕你這種異想天開的想法。」
石韋沒親眼看見,親身感受到當時的慘狀,所以,他能將整個情況看得那麼淡然,但她不行,當年石家莊一夕之間血流成河的景象,她怎能忘記?
「姑姑……」石韋仍想力挽狂瀾。
「別說了,如果你不想讓她成為眾矢之的,就照我的話去做,你應該想像得到被裝入竹簍丟人海中餵魚的慘狀。」
她閉上眼,強迫自己必須殘忍,為了石韋的將來,這個黑臉她是做定了。
石韋額際青筋暴跳,雙手緊握成拳,沉聲問道:「給我多少時間?」
「三天。」
他不再說話,甩身走出主屋,才踏出門檻,蕭如霞的聲音又傳進他耳裡,「記住,別留給她遐想的機會,必須全然斷絕她對你的信任,死心才對她有好處。這三天,我會派人留意你的一舉一動,千萬別妄為。」
石韋僵著臉色,冰若寒霜,對她投以憎恨的仇眸,「您非得這麼對付您的親侄兒嗎?可以,我配合,但這輩子你永遠休想看見我成親的那天,除非對象是綾琦。」
話方落,他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蕭如霞苦澀的注目。她扶著白牆,強自打起精神,並告訴自己,時間是最佳的遺忘劑,韋兒遲早會淡忘綾琦的。
第九章
打了一壇最廉價的白干,石韋躲在一處無人的空地上獨飲了起來。
第三天了,這三天來他拚命躲著綾琦,一個人喝著一壇又一壇的黃酒,然這些烈酒卻化不開他心口濃濃的愁緒。
他瞄了眼躲在暗處姑姑派來監視他的人,斜唇一笑,想不到自己也有行動受限的一天。他更感受得到楊清風和隸兒在一旁暗笑他的得意眼光,那種刺眼的光束令他有著強烈殺人的街動,只不過他都忍下來了,他相信,他與綾琦的緣份絕不會就這樣結束,一定還有挽救的機會。
只不過現在他得先傷害她,用殘忍無情的言辭來打擊她,這是他最不願做的事,誰會願意傷害自己可以以整個生命來愛的女人?
才剛要把手上的余酒一歐而盡,它卻突然不見了!
「誰?是誰拿了我的酒?」
他抬起頭卻對上一雙盈盈帶水的眼眸,雖然薄醉淺醺的他仍對不上焦距,但神志依舊百分之百清醒的知道是她來了!
「為什麼刻意躲著我?」綾琦壓抑捺住一抹強烈的委屈間道。
「酒還我。」他閃過她的問號,粗魯的想奪回酒罈。
綾琦後退了兩步,一氣之下將它摔在地上,震入耳膜的破裂聲撼醒了石韋的理智,今天已是第三天了,他不能再運用自己的逃避哲學來處理這件事,先將她驅離這個島上再說。
記得十年前,也就是他十幾歲的那年,他曾親眼瞧見島上村民發飆的景象。當年曾有一位可疑男子來到琉湮島,好死不死的他偏又姓夏,那時琉湮島從未有外人進入,因此島上村民一致以為這個男子與仇家有關聯,於是他就這麼活生生的被荼毒至死!
而今,他不能再讓這出悲劇再度重演,尤其是發生在他心愛的人身上。
「你這是做什麼?跟酒過不去。」他故意惡聲惡氣的說,然心裡卻在滴血。
只不過,這麼做並未嚇走她,綾琦反倒蹲在他眼前,細聲問道:「是不是遇上什麼難以解決的麻煩?」
該死!她這是幹嘛?為什麼要如此心細如髮、溫柔備至?
「沒錯,我是遇上了件大麻煩。」他死盯著腳前破裂的酒罈碎片,及映在地面上的那一攤水酒。
「能告訴我嗎?我能幫你什麼忙?」老天,她還天真的想幫他,偏偏他卻還要傷害她。
「你的確能幫我一個忙。」他淡淡的說,表情雖平靜無波,內心卻波濤洶湧。
「你說,我能做什麼?」她非常仔細地昤聽著,但願真能助他一臂之力。
「怎麼辦?我後悔了。」他苦苦的冷笑。
「後悔!什麼事?」
她睜著懵懂清澈的大眼,很專注地看著他,彷彿想從中找到答案。
石韋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段距離,驀然回首,眼含血絲的望著她,「我後悔對你表示我的愛意了,我發覺我們根本就不適合。」
綾琦的迷濛雙眼張得更大了,她情難自己的說道:「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不但不適合,彼此更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你說我能要你嗎?」他輕佻的說,確定綾琦已被他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所傷。
「可是你當初並不是這個意思,你……」骨鯁在喉,她激昂得說不出話來。
這兩天他拚命躲著她就是因為後悔了嗎?還是因為他的目的只想得到她、征服她,等一切到手了,再將她一腳踢開!更或者他愛的女人還是隸兒,所嚮往的生活依舊是以往無拘無束、左右逢源的男女關係。
「別忘了你剛認識我時我是什麼樣的男人。」他邪魅無比的笑道,露出吊兒郎當的摸樣,要裝壞男人他是高手,只是背地裡他傷神又傷心。
「你只是要騙我的感情?對我不是真心的?」
綾琦緊緊揪住自己的衣襟,指關節泛白,她心痛如絞,被他眼中無情的光束給駭住了。
「沒錯,我玩膩了。」他盡其所能不讓愧色上升,聳聳肩,像置身事外且無關痛癢的說。
語畢,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早已疼得麻痺,只求將來他再去找她時,她恨他的心不會那麼重。
「原來你是這種人,我錯看你了!」淒風苦雨映上心間,搖搖欲墜的她荏弱地不堪一擊,起伏的心頭除了傷痛還是傷痛。
「不能怪我,誰要你太單純了,純得太傻,我隨便扯個謊,動動手指頭就能讓你為我如癡如醉。」他走向她,聞著她身上暗發出幽然馨香的味道,雙手不規矩地撫上她的纖腰,慢慢挪移著,嘴角彎成一道得意的弧度,「就像這樣,想不想再來一次,當作送給你的道別禮。」
「齷齪!」
一道深深的五指印,烙上石韋俊逸剛毅的臉龐。
他是可以閃躲,但他沒有,他只是撫觸著被她擊紅的臉頰,嘴角依然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意,十分曖昧難纏地揪住她的柔荑,「看不出你力道滿大的,真不愧是砍過柴、挑過水的手。」
摩擦過她滿是硬繭的手心,他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似的疼痛,他現在竟是要趕她回去,回去那個沒有溫暖的家。她是不是又得像以往般被自己嫂嫂折磨得不成人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