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劉芝妏
怎知,朱元璋瞧也不瞧她們一眼,待神態威猛剛毅、體型高壯的皇甫毅軒一走進來,他便將那面鏡子遞到皇甫毅軒眼前,「將它給扔了。」他命令著。
兩個猛且深的抽氣聲,霎時一齊響了起來,李麗珠性子急切的輕呼一聲,「皇上,你真要將鏡子給扔了?」
像是回答她的話,面對著方走進來站定的錦衣衛最高指揮使皇甫毅軒那沉默寂然的臉孔,朱元璋又再追加了一句。「記住,扔得愈遠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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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靖之那頎長的身子才剛沾到了門邊,裡頭的人就已經先開口了。
「你要出發了?」
「嗯。」輕應了一聲,將門往裡推了開來,熊靖之佇立在門外沒有走進去,溫文儒雅的臉上儘是爽朗的風采,那雙閃著精光的犀銳眸子,直直射向那沉坐在烏沉術做成的大桌後的人。
「大熊,要麻煩你走這一趟了。」深沉又低啞的嗓音又從大桌後傳了過來。
「怎麼那麼客氣起來了?」熊靖之一臉淡然的表情,一點也不帶調侃的意味。
坐在桌後那個人也站了起來,高壯魁梧的身子一站出來,整個書房的空間似乎頓時減少了一大半。朝著仍站在門外的熊靖之,皇甫毅軒那兩道濃眉一揚,略顯剽悍的強硬臉上浮上一抹笑,「怎麼,你急成這樣?不打算進來?」
熊靖之還是一派沉穩地笑了笑,但是腳步依言地跨了進來,「小皇甫,我只是來跟你打個招呼。」
全天下只有熊靖之敢這麼稱呼此時兩人所處的這座壯麗宏偉的莊院主人——那渾身充滿了霸氣與掩不住一絲戾氣的皇甫毅軒,而普天之下,皇甫毅軒也只讓熊靖之一個人這麼稱呼他。
雖然兩人一在江湖、一在官場,兩人的大名卻都是街坊百姓所如雷貫耳的。
與皇甫毅軒那盛氣凌人且霸氣十足的強悍氣勢大為不同,熊靖之似乎是與生俱有內斂與沉穩的氣質,若是沒了那隨身攜帶的莫邪寶劍,眉清目秀、膚色白皙的外貌,再加上身形修長,熊靖之常常會令人忽略了他的威脅性。
只有在某些時候,當熊靖之被惹火,而怒氣盛燃到極點時,人們才會發現他那總是深沉不見波動的臉上,會浮現出桀傲不馴的狂妄臉色。當那個時候,對方就只能祈望上輩子積下不少陰德,否則,任誰也無法躲開他凌厲無比的攻擊!
沒有幾個人知道,名滿天下的名劍熊靖之跟人人聞名莫不驚懼萬分的錦衣衛指揮使皇甫毅軒相交甚篤,而且是自小一起穿開檔褲長大的好兄弟。
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兩人的家族均在蘇州城附近擁有為數不少的祖業,家產雄厚到足夠各自家族數百餘人口吃喝上好幾輩子。
但是他們的身份卻是鄉人全都無所知悉的,因為在純樸的鄉人眼中,他們一個是常常雲遊四海、不理世事的閒逸江湖人,一個是精明幹練、常居無定所的生意人。
「若非皇上臨時有急令,本該我自己親自跑這一趟的。」皇甫毅軒有些歉意地說。
「還不都一樣。」熊靖之的口氣還是依然淡漠無波。
「但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沾上官場的事!」難得的輕歎聲,皇甫毅軒那張剛毅的臉上有著掩不了的濃愁。
「但是,你還堅持在崗位上。」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熊靖之話中之意已經讓皇甫毅軒非常清楚,他再怎麼不喜歡、不願意與官場之事沾染,但只因那請托之人不是他人,而是皇甫毅軒,他無怨尤。
豪邁地狂笑一聲,皇甫毅軒猛一擊拍熊靖之的肩背,「大熊,你這份心,我領了。」
「小皇甫,如果你能及時跳脫開這場亂緒…
這回皇甫毅軒的歎聲是明顯而無奈的很,「你也知道,既然接下了錦衣衛指揮使這個位子,就不是我說退就能退的。」
「朱元璋是怎樣的一個君主,你也是清楚的。熊靖之毫不畏懼地直稱當今聖上的名諱。
「大熊,皇上可算是位明君,他……」
熊靖之冷靜的打斷他的話,「他的確是位不可多得的君主,但他也是一個生性多疑、猜忌頗多的封建君主。」他明白不修飾地直言著。
對於好友言簡意賅的出言冒讀當今聖上,皇甫毅軒無言以對,屋內的空氣頓時沉滯了下來。
半晌,熊靖之岔開話題,開口打破了沉默的氣氛,「就只要將那份文冊交付江蘇朱知府?」
「對。」
皇甫毅軒點了點頭,熊靖之不發一言地轉身就待離去,但是他的眼光卻突然停駐在桌上的一角,心中突然起了一絲牽動,他瞧見了面朱紅雕花的小手鏡。
順著熊靖之的眼神望過去,皇甫毅軒突然想到皇上的命令,心裡突生一計,將那面鏡子送到熊靖之眼前,「正好,大熊,再幫我一個忙,你到那裡時,幫我將鏡子給扔了。」
「為什麼?」熊靖之疑惑的問。
「兩個妃子在爭寵,這面倒媚的鏡子就被犧牲了。」將鏡子交給他,皇甫毅軒叮嚀了一句,「扔得愈遠愈好。」見熊靖之眉梢微揚了起來,有些不以為然的神情,他不覺又加了一句,「要不,如果你有喜歡的姑娘就乾脆送給她算了。」
「喜歡的姑娘!?你還是先顧自己的事吧。」熊靖之頂了回去。
皇甫毅軒又是一陣笑,「大熊,待事情完了,你要上哪兒去?」
思考一會兒,熊靖之臉色放柔了些,「或許我會回吳縣探視數日,聽葉伯說家裡出了些問題。」
「嚴不嚴重?」皇甫毅軒關切的問,「如果需要我幫忙的話就說一聲。」
「我先回去看看。」
「這樣也好。」皇甫毅軒遲疑了一會兒,才說:「若你回去的話,也替我回家去走一趟,看看我家裡情形怎麼樣。」
想再說些什麼,但躊躇了一番,熊靖之終於還是只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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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籟俱寂,這該是個安詳的夜晚,而熊靖之也本該已經沉沉人睡了,但是他沒有。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總是無法人眠,他不由得長歎一聲,自床上坐起身,隨手拿起長衫披在身上,緩步走向桌邊為自己倒了杯茶。
「喂……」
突然響起的細微聲響讓他提起了全身的警覺,凝神貫注週遭的一切。
「喂!」
那個聲音又冒了出來,幾乎是立刻的,熊靖之找到了聲音的來源,也看到了令他張大了眼不敢置信的一幕。
鏡子!
自皇甫毅軒那兒取來的那面手鏡裡竟然有個女人的影像,他環視了四周,並無女人的影像存在這室內,顯然可見的,那聲音是自鏡子裡傳來的,而且在他驚異的走上前去捧起鏡子時,他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鏡中女子高興的手舞足蹈的動作。
「哇,終於有人發現我了。」
她柔媚的嗓音熊靖之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只是稍微小聲了一些,需要集中全副注意力才行。要不是現在是深夜時刻,屋子內外全都靜得連蟲子爬過的聲音都聽得出來,而且他也已經完全清醒地聚神於此,要不然,實在很容易讓人忽略掉鏡中女子剛剛的嚷叫。
不過,以他武功之高強,再細小的聲音在他耳裡也是清晰無比的。
「喂,你應該聽得見我的聲音吧?」鏡子又再傳出聲音。
熊靖之再仔細端詳手鏡,他實在是太驚訝了,這鏡子裡竟有個面貌如此姣好妍麗的女人,「你……」他瞪大眼,半天說不出話。
「你可不可以放我出去?」這句語焉不詳的話是伴著她哀求的動作才讓熊靖之會悟她的話意。
「你是誰?是人是鬼?」熊靖之好奇地問。
「我當然是人囉,我叫巫束娟。」
雖然她說的話正常人聽得會很吃力,但是由她回話的飛快速度看來,他說的話她倒是聽得很輕鬆。「既然是人,為何會被困在鏡子裡?」熊靖之疑惑地問。
但他的疑惑沒有得到直接的回答,巫束娟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你能不能放我出去?我被關在這裡好一陣子了,好悶哦,都沒有人陪我聊聊天什麼的,連想吵嘴都沒個伴。」好不容易終於有個聲音可以對話了,巫束娟便迫不及待的訴著苦。
熊靖之覺得好笑,在初時的震懾一過,瞧著鏡子裡柳眉鳳眼,臉蛋、肌膚細緻粉嫩透著朱紅的女子,她一雙流轉如星的眼眸閃亮在靜夜中,而眼神中只見清澄無波的單純喜悅,他不覺心中為之一動。
尤其是她毫不扭捏在唇畔綻放的微笑,更是令他覺得百看不厭。
「你怎麼會被人關進鏡子裡的?」他關心地再問一次。
「還不是被人給陷害的,我們全家大小全被禁煙在鏡子裡,姐妹分別被關起來,父母則是關在一起,要不然有誰喜歡被困在這裡。」巫束娟噘著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