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劉芝妏
「怎麼,你家大人沒錢過年?」好奇的問著,林育轉的胸口不禁有些同情。
這麼俏生生的一個漂亮姑娘……眼角瞟見少爺雖然不語,但視線焦點卻悄悄的跟著她打轉……心念一動,不由自主的拿另一個眼光瞧向塗意舒了。
果然,不愧是春天的微笑呵!
「是我沒錢過年啦。」她笑咪咪的解釋。
「你?」
「我欠錢呀。」長歎一聲,瞧見又有新客到,塗意舒朝急欲發問的逐庸欠欠身,上前去彎腰迎客。
跟王春仲約好了要打一場爆仗,拚個你死我活,現在若不加緊一點買爆竹的銀子,到時,怎麼殺他個片甲不留呀?
新來的客人坐下,她又動作極快的拿碗擺筷,然後回轉到齊漠這張桌來。
「大爺們要吃什麼呀?」
「粥。」起床至今,齊漠總算開口說話了。
「馬上來。」轉身,她笑容不減,只是,微微泛起紅霞。「嘻,忘了問,需要什麼小菜嗎?」
「你們只有白粥?」
「才不呢,我們的粥種類可多著。」粉嫩的十指伸出,她煞有其事的數了起來。「肉粥、地瓜粥、小米粥……」
「停!」
她嘎然止聲,笑望著他。
「白粥。」
「好。」她應得倒也利落,再度轉身離去。
「回來。」
像是在意料之中,塗意舒連一絲不耐都沒,回首瞧向齊漠時,汪汪水眸仍是一片笑意。
「需要什麼小菜?嘻嘻。」擺明了就是算準他會再問。
挑眉,齊漠不說了,神情難測的凝望著她的微笑。
「小姑娘笑得可真甜。」逐庸向來是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一點都不將話往心裡頭擱。
「謝大爺的誇讚。」微微笑著,見齊漠的神情似煩非煩,實在也捉摸不出他究竟在想啥,她索性直接問了。「要不就讓我替大爺們配幾個小菜吧?」
「你……」
給了齊漠一個短促的安撫微笑,塗意舒扭腰轉身而去,兩條烏黑亮麗的辮子在眾人眼前畫下一個漂亮的圓弧。
「老闆,幾個大爺要鹵筍片、醃蘿蔔、京燉五花肉!」
逐庸跟林育轉輕吸著氣。
「再來一碟您拿手的醬悶黃瓜好了!」
聽她嘰哩呱啦的點了一堆小菜,兩個男人目瞪口呆,下意識的替她擔心起來。
沒經過少爺的同意,她就這麼自作主張的拿定主意?嘻嘻,怕她待會兒會死得連屍骨都不見蹤跡;但,又怎能怪她自尋死路呢?畢竟她只是個陌生且走不知道路的小姑娘,尚不知曉少爺的性情有多陰陽怪氣。
「還要什麼嗎?」眨著晶瑩水眸,她問向齊漠,但旋即又逕自多加了一道萊。「再來一碟豆腐乳好了。」像陣風,她扔下最後這道菜名,兀自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兩雙複雜又帶著憂心的視線目送她又忙進忙出,不約而同,靜靜的投向不發一言的少爺。
只見齊漠呼吸吐納一如往常,無波無濤,靜坐了半晌,然後,粥來了、小菜端上桌,他抬臂拿起筷子,夾起一片鹵得極人味的筍片,嚼得津津有味。
不由自主,兩雙凝視的眼瞳逐漸放大,再歎出不可思議的一聲輕吁。
沒看錯吧?少爺竟然任個小姑娘宰割?
☆☆☆
「那些傢伙不是出城了?」
「沒錯,我親眼看著他們騎馬朝東而去的。」
「太好了。」陳肇乾恨恨的說。「咱們不能選在城裡動手,太多人了,得趁他們出城時再下手。」
從小到大,靠著叔叔的庇護,他與哥哥幾乎稱得上是作威作福、呼風喚雨,幾時吃過苦、嘗過悶虧呀,結果,這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欽差大人一出現,叔叔跟哥哥全都鋃鐺入獄,聽說能撿回一條命就是祖上積德了。
「最好是祖上積德,讓我今天做了他。」仇恨在他的雙眼燃上兩簇熊熊烈焰。
「陳大哥,聽說他是個欽差大人……」
欽差大人?
我呸!
「那又怎樣?」陳肇乾不滿且飽含警告的瞪了那個畏畏縮縮的同伴一眼。「刀子往他脖子上一靠、一抹,欽差大人又如何?照樣也是死屍一條了。」
「呃……」
「陳大哥,我們在哪裡下手?」另一人發問了。
想了想,陳肇乾作了決定。
「就在城西那條大河上游堵他們。」想像成功似乎就在眼前,陳肇乾笑得陰惻惻的。「那條河水終年湍急,將他跟他的跟班宰了後,直接往河裡一扔,乾淨利落又省事。」
☆☆☆
甫入夜,薄薄的雪幕就悄悄的掩蓋了地平線,霎時,萬物俱寂,湍急的流水聲塗塗不斷,偶爾一尾魚兒躍上水面,再噗通一聲,游回河底。
一旁的草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月光下,五條身影隱藏其中;不知道是因為寒氣迫人,還是因為即將要做的事情,細心端詳,隱約可瞧見蜷縮的身軀微微打著哆嗦。
「老四,你怕了?」
何興抖著回答,「不……呃,不怕。」
「那你抖個什麼勁兒呀?」
「冷死人了,你以為我愛抖呀……」
「你們不要吵了,煩死人就有。」其中一人低斥著,看來面有難色。「真要這麼做嗎?那個人看起來有幾把刷子呢。」
「可不是嘛,另外那兩個似乎也不弱哩。」有人附議了。
「怎麼,我們就弱了嗎?」領頭的楊大雄不滿了。「你們專長他人志氣,減自己威風。」
「雄老大,話不是這麼說啦……」
「噓。」
「怎麼了?」
「來了!」
霎時,河岸邊的蘆葦迎風搖擺,萬物,再度靜寂無聲,偶爾一尾魚兒躍出水面透透氣。
噗通!
☆☆☆
「這幾個人,怪裡怪氣的。」
「我也這麼覺得。」
「蘇老爹,你也這麼認為呀?」
「傻子才會瞧不出他們來意不善。」
「跟方纔那一票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夥人?」輕擰眉心,塗意舒在腦子裡試著將兩伙人串在一起。
就在不遠處,也窩了幾個壯漢;他們雖然將傢伙藏得很好,但,她還是眼尖的瞧出了月光下的刀刃反光……
「管他們是不是同一夥人,你別再蘑菇了。」不待她吭氣,蘇九催著她。「走走走,不關咱們的事,別管閒事。」
「可是……」
「別可是一堆了,你沒瞧那幾個人全都滿臉橫肉?怎麼,你是想當替死鬼呀?」
「蘇老爹怕了?」
「你這不是在廢話嗎?我這把老骨頭,哪堪得了這麼一刀兩刀的砍呀?」
「也對喔。」
「早知道今兒個就不出來,這會兒就不必提心吊膽了。」
「唉,我哪知道晚上又開始飄雪了。」掩嘴,塗意舒不掩竊笑。「更何況,誰不知道老爹您都習慣在過年前,天天來這兒放幾串爆竹,說是添年氣……嘻,還想賴在我身上呢,這項罪名,我可不扛的唷。」
「噓,你這丫頭是找死呀!笑這麼大聲。」蘇九神經兮兮的東張西望。「快走,快走。」
「好啦,老爹您別扯這麼急。」
不急?不急才怪呢!
好死不如賴活著,他的日子雖然過得不是很燦爛,可是,還想再多活幾年呢。
☆☆☆
再一會兒,達達馬蹄響起,沿著湍急河岸而行。
「少爺,當心點兒,這河邊土松路滑,你可別讓馬兒太靠近河。」走在馬匹前頭幾步的逐庸縮了縮身子,微側身,提醒的嗓音飄蕩在夜風裡。
「嗯。」
扯了扯身上厚暖的棉袍,齊漠抬眼,瞅向白茫茫的夜空,幽冷的黑瞳不自覺的泛起一絲心滿意足。
他喜歡酷寒時萬物皆寂的景致,尤其飄雪時,路上行人紛紛閃避,少了一堆礙眼的閒雜人等,那股子寧靜,千金難換呀,所以,不知打何時起,他竟戀上了沉斂的寒冬。
至於嚴冬時的諸多不便,無妨,他尚能忍受,只是……
「飄雪了。」似喃非喃的輕歎。
「可不是嗎!這雪怎會這麼快就又飄落了呢!原以為該會停個幾天的。」接上了話,逐庸有些不安的拉長脖子,極目想望清前方的景物。「希望這雪還沒覆滿了小徑。」說著,略帶不滿的扭首,朝黑抹抹的後方望去。「懶人多屎尿,這阿轉說去灑泡尿,到現在都還不見他回轉。」
聞言,齊漠倒不以為意。
「難得你還會擔心他?」
逐庸聞言嘴角一撇,輕哼了哼。
他才不擔心阿轉那個比猴兒還精的傢伙,除非天下紅雨?否則,誰騙得了猴兒呀?他只是在氣惱他拖拖拉拉的死性子,現在還不趕上來,待會兒鐵定又要停下來等他。
想來就不禁覺得惱,他受苦、阿轉受苦都無妨;可好歹少爺是代天巡狩的尊貴之軀,見他總是颳風下雪日還在各地巡視,叫他打心底替少爺抱屈。
但話說回來,這也怨不得旁人,是生性倨傲的少爺不給人巴結的機會,否則,沿途那一干有心人士阿諛奉承,他們豈會沒吃香喝辣的好日子過?
「天冷,這阿轉他最好別光著屁股太久,凍傷了活該。」逐庸左思右想,忍不住將火氣噴向不在場的同伴。
這幾句夾帶著關心的埋怨換來齊漠嘴角的一抹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