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劉芝妏
「對,上午九點,可以嗎?」聽清了她的輕呼,瞧見了她的不滿,偏老巫婆在兀自說完一大串的叮嚀事項後,還朝她笑得慈眉善目。
笑得李竟窗的心裡猛然抽搐兼打哆嗦。
「你還有什麼問題?」猝不及防,老巫婆又笑問了一次。
有,怎麼沒有?問題一大堆呢!
瞥了老巫婆一眼,李竟窗暗暗地將悶氣給嚥回肚子裡。「喔,我想,應該沒什麼太大的問題了啦。」只要老巫婆不要笑得像個正朝著小女孩猛灑著胡椒鹽的虎姑婆,什麼條件她都接受。
這人間敗類應是極度滿意,只見她又吃吃地笑了起來,忽陰忽寒的笑聲充分地將她詭詐的個性表露無遺。
「你放心啦,明天的花費我會幫你報公帳的。」似乎是嫌這個保證不夠真實,她還伸出爪子,拍了拍李竟窗恍若沾滿了胡椒鹽、驚悸萬分又脆弱無比的瘦削肩膀,「能代表公司接待大客戶;尤其,你還是個新進人員呢,這份際遇,可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噢!」
「那……」我可不可以不要這種幸運,把這榮譽讓給別人?話在齒縫間嗤嗤的蕩著風苗,忽見她那雙虎目一瞇,心驚膽戰,不由得把話又給吞了回去,「我可以走了嗎?」嗓音裡滿是艱辛。
她必須快點回去住處窩著,靜靜地哀悼自己連日來甩也甩不掉的霉運,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她甚至可以上城隍廟去幫自己燒幾炷香,祈求萬能的神明多分一點點的注意力給可憐無助的她。
「噢,下班時間到了?呵呵,我怎麼沒注意到呢?」目的達成,老巫婆的笑就更加悠然自在了,「接到他們後,別忘了先帶他們到飯店安頓好,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麼需要。」見小老鼠仍一副愣頭愣腦的模樣,董笑琴微咬著下唇,不嫌麻煩的多加幾句,「雖然是老客戶了,可是,你還是得替公司好好的招待他們。」
他們?!
她有沒有聽錯?她要巴結的對象還是複數呢,而且,還要她好好的照顧他們的「需要」?拜託,她又不是三七仔,在學校時,老師可沒教她要如何拉皮條呀!
「既然公司那麼重視這次來的客戶,為什麼董小姐不親自出馬?」強擠出全身的勇氣,她總算略帶結巴的將問題給問出來了。
她真的是相當好奇這次老巫婆的「謙讓行徑」。
向來,老巫婆都是搶盡了所有的功勞,又極盡所能的出盡了一切的風頭;有功,是她運籌帷幄手法之高超;有過,是手底下的人辦事不牢;可這回,她竟然千方百計的要將公開機會推給自己這個下人……呃,還是打雜兼跑腿的菜鳥去做,似乎不怎麼像她的為人耶。
「這你還看不出來嗎?」尖銳的賊光疾速掠過,董笑琴臉上的奸笑重新活絡了起來。
「呃,看不出來。」她老老實實應著。
除了老巫婆心存不軌外,自己實在是看不出她還有什麼理直氣壯的原因。
「那是因為我希望能讓你有表現能力地機會嘛,誰教我這個人一向愛才,如果下屬的表現突出,我一定會好好的提拔、勉勵的……」
望著她張闔、張闔再張闔的嘴巴,李竟窗又開始發怔了。
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過老巫婆,這種顏色的口紅不適合她?
紅通通、血淋淋的艷麗紅彩,還是亮光的哩!刺目又炫的幻彩度讓她扁平又寬闊的嘴唇完全突顯出來了。
猛一瞧去,真是……駭人!
第二章
困死了,困得連想將眼皮掀開都沒力氣,李竟窗癱在椅子上,隨手將牌架子給擱在地上,一手撐著臉頰,一手捏著牌架的邊邊,哈欠連連,渾渾沌沌的她就這麼被周公招走了。
怎能怨她的丟人現眼呢?今兒個一早,天色微明,躺在床上睡不安穩的她就起床了,刷牙、洗臉的動作一件也沒缺,可慾求不滿的瞌睡蟲像是隨身攜帶似的,時時刻刻都在找機會侵襲她微薄的意志力。
本來,她縱使是精神不濟,但憑著一股今日事今日畢的傻勁,加加減減尚可再撐個一下下,誰知道飛機誤點,她一個人,又困又累又孤單,所以,她不甘不願卻又滿心歡喜的屈服在困盹的睡意下。
一闔眼,她就睡得很熟。
熟睡到滿天飛機起起落落的轟、轟、轟的忙碌聲,偌大的廳內廣播聲響吱吱喳喳的直擾進耳膜,大廳裡來一批、走一批的輪換了無數顆四下鑽動的腦袋……這些對她來說全都等於無聲。
她就這麼獨善其身的睡著,舒舒服服的補著她的回籠覺,直到一道範圍挺廣大的黑影罩住了她整個人。
可惜,八成將那迎頭籠罩的黑影當作是夜色深沉,她依然沒醒過來。
黑影的探視焦點往她肘下半露的小小木牌瞄了幾秒,鼻孔開始噴起微燙的悶氣,炯利的眸光掠過一絲惱怒,垂首斂目,瞿北皇就這麼定定的瞪著李竟窗那張睡得像只四蹄動物的排骨臉。
這就是邦曹口中已經聯絡好的接機人?
真有他的!叫這種不負責任的人來接他的機?哼,等回到曼哈頓後,欠人剝皮的邦曹最好能有強而有力的理由來撫平他的憤慨。
「喂!」喚她起床的聲音很不耐煩,極端的不耐煩。
他的聲音不小,雖然隱隱的飄散在廳內,可遺憾的是,沒飄進李竟窗已經自動停工的耳朵裡。
來接機,竟然可以睡得像個死人似的,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呢!去,這種工作態度簡直令人不屑到極點……聽聽!這瘦巴巴的四蹄動物睡起覺來竟然還會打呼,而且……烏沉沉的眼眸不敢置信的眨了幾下,他沒看走眼吧?那只瘦得刮不出幾兩肉,貼靠著嘴巴的手臂上有……口水?!
瞿北皇更惱了。
「喂!」他強迫自己再試一次。
這回,連擦拭得光光亮亮的昂貴黑頭皮鞋都上場了,力度稍嫌過重的踢了踢李竟窗花了近兩千元買的小短靴。
腳的支撐點一倒,連帶的卸去了肘下的支撐點,冷不防地,李竟窗的身軀往前傾去,雖然及時止住了跌勢,但,眼睛仍不死心的緊閉不張。
好困、好困……
「喂!」咬著牙,他強迫自己再度嘀咕出聲。
真想一腳將她給踢到飛機跑道上去,讓來來往往的機輪將她輾斃。
「唔?」似乎有誰在說話?
不甘心的坐直起身,睡眼惺忪且精神渙散地抬頭四望,但,只抬到了平視點,李竟窗就放棄再往上望去的決心了。有人站在她身前,而且,這人似乎是高得不像話,她坐在椅上平視,都還看不到來人的腰,若再往上看,準會累了她的眼、她的精神,而今天,她不但是缺錢,也缺乏好奇的體力。
反正,若是認錯人的,不理不睬,對方一會兒就會自動走開;如果是存心找上門來的,那,她不如靜觀其變,讓來者先出招……腦海中的定奪方下,頭頂便有道響雷重重劈下。
「你是巨陸集團的?」
李竟窗耳膜有點麻麻的……伸指挖著耳朵,懶懶的張嘴打了個大哈欠,仍顯僵凝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她不自覺地順著響雷揭露的訊息思索。
巨陸集團?麵團似的腦細胞慢慢的有了活動。嗯,巨陸集團?這名稱挺耳熟的,好像在哪兒聽見過……
巨陸集團?
喝,不是她所服務的公司嗎?!
媽呀,這人該不會是……
愈來愈敏銳的感覺還沒搞清楚響雷的主子是誰之前,李竟窗卻突然測到了腕間的濕濡,幾乎是同時,唇畔殘留的水漬緩緩淌在頷際,這熟悉的液體?
她倏地挺直腰桿站了起來,前一秒還賴貼在她小腿旁的牌子應聲倒地,「啪塌!」一聲,霎時,李竟窗尷尬得連頭都不敢抬起來見人。
她不但在接機時睡著了,而且還睡得不省人事,甚至……流口水!
飛機呢?它為什麼不在這個時候摔幾架下來!
「看來你應該是了。」冷漠又囂張的聲音聽來滿是嘲諷。
「唉。」頹喪的縮了縮身子,這會兒,她是真的連臉都懶得抬起來示人。
照這情況看來,她十之八九得回家吃自己了。想到了這是今年自家裡逃難出來後的第六份工作,不堪負載的肩膀垂得更低了。
不知道那個土財主的兒子結婚了沒?
「下次,好歹也得找個地方躺下來。」他突然不切題的丟了這麼一句建議。
「啥?」
「難看死了!」
「呵!」他的意思是,她在椅子上睡著了是件丟人現眼的事?無聲的動了動唇,她欲言又止。
還能辯解什麼呢?人家的勸告雖然直接,卻是實話呀,若只是打瞌睡那倒無妨,可是,她竟能睡到口水四溢……
「走吧。」
「走?」都還沒能完全理解他的前兩句忠告呢,他立刻又有了指示,她是能理解這些生意人的急性子,可是,走?上哪兒呀?「你要去哪裡?」李竟窗完全清醒的視線終於移向了堵在她身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