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劉芝妏
往常,他早就是能避就避了,所以壽宴的消息一洩露,他的因應措施就是死皮賴臉地要脅自己這個小小合夥人兼多年好友的可憐蟲替他走這一趟。當然,兩相權宜擇其輕者,這會兒,他更是打死也絕不會將自己送上門去供人生吞活剝了。
替大老闆吃頓飯他是不介意啦,反正可以大啖美食兼欣賞濃妝艷抹的名門閨秀,何樂而不為呢!邦曹暗忖。
「啐!一點道義感都沒有的傢伙,限你三秒鐘之內收起你臉上的賊笑,否則我免費替你換張臉!」忿忿咕噥,瞿北皇又扯了扯頭髮,「那現在怎麼辦?」原本是想這幾天就飛到牧場看看那幾匹剛買的馬……
媽的,他的心根本就已經不在生意上了呀!
「不就說了嗎?只有你自己親自跑這一趟了。」
「你——」
「既已成了定局,就別淨顧著罵我了,留著精神辦公事吧。」邦曹裝腔作勢地弓了下身,必恭必敬地送回了方才被瞿北皇一時氣憤揉掉的機票,「喏,機票還你,別再破壞它了,公司再怎麼賺錢,也沒必要這麼揮霍;還有,因為人手不足,所以這次你得單槍匹馬將合約搞定,不過我都替你聯絡好了,會有人去機場接你的。」
「去你的,我又不是不認識路!」餘怒未消,瞪著他的眼神還挺火爆的。
「我知道你是土生土長的台灣在地人,丟不掉,但有個人接應總是比較好,想上哪兒也比較方便呀!」呵呵!誰敢那麼大膽的告訴他,明著謂為接應,可暗裡是行押解之實?
這一切還不就是怕大老闆隨興而至慣了,萬一到了台灣又哪根筋轉不過來,突然對正事不理不睬,狠下心來跑到某處山腳下窩個十天半月的,那他這個可憐的掛牌助理不就又頭大了嗎?
總而言之,預防勝於治療就絕對沒錯。
???
再一次,李竟窗被人逼到牆角。
不同的是,前一回,迫於老巫婆那股無形中逼近的氣勢,她被震懾在自個兒的位子上;而這一回呢,她縮進了不怎麼寬敞的茶水間裡,一雙圓睜的大眼望著漆得粉白的光潔牆壁,拚命地調順著體內紛擾糾結的穢氣。
「李竟窗,我還以為你今天請假呢。」董笑琴笑容依舊陰惻惻的。
「呵呵,沒有呀。」她哪敢呀她,小氣的老天爺又不借副膽子給她!努力的擠出一朵苦笑,李竟窗暗歎著,幽幽回身,「董小姐找我有事?」
「還不就那檔子事。」
「啊?」
「怎麼,你還真貴人多忘事,你忘了昨天答應要幫我的忙了?」
「呵,昨天沒見你跟我提醒下文,我還以為……呃,你臨時找到別人了。」唉,就知道自己的運氣沒轉好。
「我忘了?你在開玩笑吧!嘖,這麼重要的大事我怎麼可能會忘記呢。」董笑琴故做優雅地輕咳了咳,精心保養的蓮花指輕輕自粉了妝的頰上畫過,留下淺淺的痕漬,「是這樣的,明天有個客戶要來……」
「客戶?」忍不住,膽小如鼠的她打斷董笑琴不掩喜色的吩咐。
天要下紅雨不成,客戶耶!這種可以做外交關係的好康事情老巫婆竟不搶著做,反而推給她這個小菜鳥?!
這其中一定有鬼!不,不僅是有鬼,恐怕,這其中還有著大大的陰謀。
「我剛好有事,所以不克前往。」說著,董笑琴逕自嘿嘿笑了。
照理來說,這種接待客戶的交際應酬她當然是義不容辭,更是絕不假手他人,若不是碰巧明天有個未婚男女的聯誼聚餐……聽說,這次男方的條件都不錯,嘖,她不去怎行呢!
工作熱誠跟終身大事一比,孰重孰輕,一目瞭然。
反正,明天要接待的人又不是那個率直得幾近魯莽的多金大老闆,也不是帥氣、幽默得會讓人流口水的二老闆兼高級助理邦曹先生,只是一個小小的、又是已婚的業務經理罷了,誰去接機還不都是一樣?
總而言之,這種沒好處的事情,她董笑琴是能避就避,何必自費精力呢?
雖然視線是落在董笑琴陰險深詭的臉上,可李竟窗沒有花太多的心思在她的要求上,滿心,都是咳聲歎氣,悲憐著自己的所遇非人。
像老巫婆這種人真的是社會的垃圾,成天就只知道欺負善良,真不知道老闆的眼睛究竟是被哪塊臭蛤肉給糊到了,不顧小職員們身處在水深火熱,任由這婆娘在公司裡呼風喚雨、作威作福!
「……若不是明天的事情抽不開身,這事,怎麼也絕不會麻煩到你的……」
神遊的魂魄被老巫婆陰惻惻的賊目一瞥,頓悟到雜念數分鐘久的聲音停了,她倏然一驚,低吸了口氣,傻愣愣的遲疑開口。
「麻煩?」老巫婆剛剛說了什麼?
「其實也不算太麻煩啦,只不過是接機嘛,能複雜到哪兒呢!」董笑琴嘖了嘖,「你應該沒問題的,對不對?」
「對呀!」絕望至極,李竟窗壓根就沒聽清楚前因後果,忙不迭的點頭稱是。
老巫婆方才張張闔闔個不停的血盆大口,忽然讓她想到了櫃子裡僅存的那兩包泡麵,而既然謂之僅存,就代表,她已經寅吃卯糧了。雖然不知道自己能否長命百歲,但無論是怎麼結束這一生的,餓死,絕不是她的選擇。
認了!
「真的?」
看來,自己毫不猶豫的應允真是搔對了老巫婆的心,不但逗出她的心花怒放,甚至,她牽起了自己發顫、發抖的小手,在手背上拍了兩下。李竟窗暗歎。
「那太好了,這次就麻煩你了,事情辦妥了,我一定重重有賞。」
「呵,這怎麼好意思呢?」李竟窗皮笑肉不笑,因為假笑過劇,擠得兩頰的毛細孔直在哀號。
「重重」有賞?哈,她想都不敢想呢!
若依同事的傳訊註解來論,老巫婆口中所謂「重重」這兩個字準是另有含意,絕對不能單純地拿它就字面上的解釋去相信。
「……你也別太擔心,小事一樁,到時候,你只要拿個牌子到機場……」
失神的腦子忽然清醒了一些,輕顰眉,李竟窗小小聲問道。
「拿個牌子到機場?」完蛋了,她淨顧著想自己的,似乎漏聽了老巫婆前面說的那一堆話,「呃,這……這個……你是說,寫著客戶名字的牌子?」老巫婆不會是要她去機場接客吧?!
「對呀。」
「這?」即使是待業那麼久,她可是從來不曾下海拉過客耶!
「別擔心啦,他們會認出你來的。」將問題丟出去了,董笑琴說的相當輕鬆自在。
「真的嗎?」她若信了老巫婆的話,就枉費爸媽養了她二十幾年。
認出她來?哼,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怎會聽不出老巫婆安的是什麼心?反正,明天在機場大廳像個白癡般坐在椅子上乾瞪眼的倒霉蛋是她李竟窗,又不是心狠手辣的董笑琴!
「你放一百二十八個心啦,只要你肯出馬,我就放心!」
她出馬,老巫婆放心?這下子,李竟窗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別說她並非是國際巨星梅格萊恩之流的醒目人士,再加上她連對方是什麼牛鬼蛇神的皆不識,非親非故的,怎麼可能會被人認出來?而且還得拿著一塊俗不溜丟的牌子。
高舉著一大塊尋人的牌子?!
天哪,這麼丟臉的事,她李竟窗說什麼也一定不會……不去!
沒辦法,誰教她不是陶淵明,人家有硬朗的身子骨撐著他的傲節,而她什麼都沒有,只有嗷嗷待哺的肚子。
這個月的薪水還沒到手,總財產除了床頭那只瘦豬公肚裡的些許銅板外,就只剩兩包泡麵的事實壓在胸口,沉甸甸,連氣都不敢喘得太大,怕浪費了。坦白說,就算此刻老巫婆是情商她去當銀行搶匪的把風員,她也八成二話不說,拎起槍桿子就衝到銀行大門去了。
如果老爸他們知道寶貝女兒高喊獨立自主,卻在離家後混得這麼淒慘落魄,不知道會不會猛捶著心肝,後悔去年沒強逼她嫁給莊頭那個土財主的兒子?
「你還在嗎?」微露青筋的爪子在她發直的眼前晃了晃,董笑琴皺著眉頭,「李竟窗?」
「啥?」
「你在發呆?」
「呵呵!」騙不過去,她除了傻笑幾聲,還能怎辦?「對不起。」
「年紀輕輕,怎麼成天發呆呢?」心眼狹小的董笑琴不想這麼快就放過她,「在想什麼?」
「沒。」見她眼露不信,李竟窗吞了吞口水,「我在想明天的行程。」
「是嗎?」看在小老鼠已經被趕上架的份上,饒她一次,否則……哼,哪那麼容易讓她過關呀!「我剛剛說了,班機抵達的時間是上午九點左右,所以你——」
「上午九點?」李竟窗的小腦袋瓜裡有簇細微火苗竄啊竄,眼底,漾起了淺淺的憎怨。
老巫婆真的是太黑心了,要接早上九點的飛機,這豈不代表她大概得七點半就出門了?更別說還得再早一點起床刷牙洗臉……果不其然,老巫婆果真是人間敗類之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