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劉芝妏
體型壯碩卻行動非凡的老人家!這教人實在是不得不懷疑起涼子過去的經歷來,她真的只是個普通的日本老太太?
「文,你還好吧?」涼子一臉擔心,見小姑娘還是呆呆地望著她,她踱上前,輕拍了拍蔡含文紅潤細緻的粉頰,「文,你怎麼了?」
「呃……」倏然回神,接觸到那張逼得稍近的皺臉孔,她急抽了口氣,「呵呵,涼子,呵呵呵……」太近了,這麼猛一瞧,還真嚇人。
「你在發什麼愣?」
「沒、沒什麼啦。」憶起自己剛犯下的罪行,蔡含文撇下唇,一臉歉疚,「對不起,涼子,我又忘了這裡的門板是用紙糊的。」
她太粗魯,也太漫不經心了,壓根就將之前的教訓給忘得一乾二淨,那麼急幹麼,每次手才剛伸出去推門,整張臉就湊了上去,然後就報廢一扇優雅漂亮的日本紙門,而這已經是她這四天來弄破的第三扇紙門了!
「沒關係、沒關係。」瞧見她眼中的自責,涼子迭聲安慰,「你別難過了,沒關係。」
蔡含文還是擰著眉頭,滿肚子悶氣,她知道沒關係,不過是扇紙糊的門罷了,總不可能因為她弄壞了幾扇紙門,他們就將她捉去槍斃吧。可是,嘖,她怎麼老犯這種錯誤呢?心裡的責備稍減,她又忍不住數落起這個國家來了。說真格兒的,這些日本人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嫌森林太佔地方嗎?幹麼要將拉門的門板用紙糊呢?就算不時興水泥隔間,用木板也很不賴呀,起碼可以用個三、五年不是問題。
「文,真的沒關係,待會兒我會叫義一來補。」
本田義一是涼子的先生,也是石黑家族的另一位碩果僅存的老家人。石黑家的祖先對下人相當禮遇,所以他們夫婦倆一待就是數十年。
「又要麻煩義一桑!」蔡含文犯起嘀咕。
自她懂事以來,最不喜歡的事就是給人添麻煩,而且也一直奉行著這個原則。可是,才在住進來幾天的工夫,她似乎替人家夫婦倆添了不少麻煩。幸好老人家的忍耐力很夠,要不然,她恐怕早就被一大堆的白眼給灼傷了。
涼子笑得眼都瞇了,「反正他都閒閒的沒事做。」
「說得也是。」睨了她一眼,蔡含文也笑了。
這座豪宅嚇死人的大,光憑兩個老家人絕對會做到累死,所以定時會有固定的人來上工,整理、維護偌大的屋宇與庭院。平時,除了本田夫婦外,就只有石黑兄弟及一個司機住在這座宅院裡,現在,又多了一個身份曖昧的她。
說穿了,本田夫婦純粹只是被石黑家很有良心的後人安排住在這兒善老的。好好哦,如果在台灣也能碰到這麼有良心的僱主,她會舉雙手贊成爸媽他們去當傭人的。管吃、管住、管拿薪水,最重要的,還管退休生活哩!
笑意方歇,涼子忽地望了望她身後,眼微亮,「文,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去哪?」
「都可以呀,反正這裡的院子挺廣的,隨便逛逛都行。」涼子笑呵呵的道,先前,她已經帶小姑娘走了一趟,只要摸清東南西北,該不會迷路才是。
「喔,好吧。」蔡含文點點頭,還以為涼子膽敢煽動她私自外出哩,「涼子,石黑先生今天回不回來?」
「可能沒時間。」
「啊,今天又不能見到他。」她很失望地道。
說來就嘔,來到日本已經是第四天了,她竟然還無緣見到自己的僱主,連未來得讓她費心諄諄教誨的小弟子都沒見到半個人影。
他們究竟對她有什麼打算?嗟,就算大老遠的從台灣請尊菩薩回來供著,一天也該來上個一次香什麼的吧!更何況,她整天閒閒地沒做事,薪水可是照算的喲,這點,她絕對會爭取到底。
「大少爺這幾天人都在東京的辦公室,再過幾天他就回來了。一柔聲安慰著她,涼子將她往前廊的方向推了推,「別為這事兒煩心,去院子裡走走吧,待會兒飯做好了我會叫你。」
「你在做飯了?呵,我去幫你。」她興致微揚。
日子過得太舒適,別說會遭天譴,連她都會不齒自己的漸漸好逸惡勞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了。」涼子忙不迭地搖頭拒絕,「不過是頓簡便的餐點,又不是什麼大工程。」
其實,若不是涼子堅持要霸佔廚房,恐怕連廚娘都會外聘。蔡含文知道涼子雖然年紀大,但仍不服輸,最喜歡整天窩在廚房弄些吃的給左鄰右舍,現下,又多了她這張吃閒飯的嘴,看得出來,涼子忙得更起勁了。
「好吧,我去看看義一桑需不需要幫手。」
「嗯,吃飯時我會叫你們。」
「涼子,你今天晚飯煮什麼?」住了四天,每天吃的食物都不一樣,她很好奇今天晚餐吃什麼。
「日本食物。」瞇著眼笑,涼子微一欠身,踩著小步伐走了。
待涼子終於一臉滿足的撤退,蔡含文懶懶地移動腳步,停在前廊,才剛脫下拖鞋,就瞧見有個走路很囂張的男人闖進她的視線範圍。喲,什麼時候來了個客人,涼子剛剛怎麼沒提呢?她很好奇,瞪大了眼瞧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那是個外型剽悍的年輕男人,說年輕,但將他全身上下迅速的掃視一回後,她敢拍胸脯打賭,這傢伙絕對比她大上好幾歲。而對方也察覺到她的存在,冷不防的將臉完全轉向她的方向,微愣,然後讓她目瞪口呆的是,那張遠瞧還頗有帥勁味道的濃眉大眼忽地緊顰聚攏,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好像只要她一個蠢動,他就會將她五花大綁的一腳踹出這棟宅院。
嘖嘖,他那一眼,相當的令人膽戰心驚,彷彿兩人間積了不少的怨恨。
蔡含文整個人愣住了,這傢伙……他誰呀他?
☆☆
再一次,蔡含文疑惑著自己的這一趟日本行,不知是幸抑或是不幸。真的,石黑家族守了近百年的祖產真不愧是豪宅。
這座日式宅院不但是屋舍寬廣,週遭的院子更是佔地遼闊。微拱的原石橋座恰如其分的橫越小塘,圓直的竹筒順著當做籬牆的扶桑樹叢旁,傳遞著潔淨透明的冰沁泉水,清涓細流潺潺不斷,一瓢一瓢的將水灌進清悠雅致的小小他子。他裡,幾尾名貴錦鯉悠然自在的劃著鰓幫子。池畔,大小不一的碎石散佈,綠意盎然的青草順著緩坡劃遍了整處院子,幾叢綴著艷彩的花朵吸引著蜂迎蝶舞。
院子裡,處處綻著純粹自然的景觀風姿,屋子裡,可以探賞的玩意兒更多了,一跨進門裡,連築在屋角的格窗都很值得研究個老半天。屋內的格窗全都是手工刻繪,純手工的耶,而圖案常是雕著飛舞的龍,再襯些不一樣的景致,先前,光只是將屋子前前後後大略逛了一趟,就令她完全感受到紅樓夢裡的劉姥姥,當年逛進大觀園時的驚歎與目不暇接。
就算不是建築在地價昂貴的東京,她也的莫感覺得出來,這處豪宅的價值絕對稱得上是天價。尤其,好美、好大的院子東側竟然有好幾棵桃花樹哩,嘖嘖嘖,比梨山的家還更像桃花源的桃花源,這麼優美的環境只有住幾個人,真的是好浪費。
雖然才到日本四天,她就像被軟禁在這宅子裡,哪兒也沒得去。但儘管如此,這裡就足夠滿足她尋幽探險的心境了,當然,只是暫時性的。這裡的居住環境已經完美得無處可嫌了,與世無爭、祥和又平靜,任何事物在她眼中都變得好稀奇。
想想,直到坐上了飛機方才知曉,她竟然當了二十年的小蝌蚪!
採訪的腳步不知不覺自房子後端的那扇門踏入,瞪著門階邊的那兩雙木屐,蔡含文有些傻眼。
這回的豪宅採訪,沒有涼子在一旁伴隨、解說,她走得很慢,可卻也失了方向,呵呵,她現在在宅院的哪個角落裡呀?
「文,你怎麼那麼剛好進來了?」笑咪咪的,涼子在門畔招呼著她,「快過來,吃飯嘍!」
「喝!」呆呆的,蔡含文望著突然出現在門後的老家人,涼子她……涼子的身份絕絕對對有著很大的問題。
「吃飯啦。」涼子踱向她,揮了揮手,「你又在發愣了。」
「呵……呵呵……還好、還好啦。」幹幹地笑著,蔡含文不由自主地將視線移向涼子的腳,聽說,被鬼魂附身的人都是跛著腳尖走路……嗤,涼子神出鬼沒的絕技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你在看什麼?」疑望著她,涼子老而彌堅的眼眸儘是若有所思的微笑,「你怎麼會逛到廚房來了?」
「呵呵,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隨便走走。」蔡含文笑得有些尷尬,難怪涼子能迅速地出現在她眼前,原來這兒是涼子的地盤喲。嗟,什麼時候,她的疑心病那麼重來著了?
「走吧,我們到餐廳吃飯了。」朝她微欠欠身,涼子也不再就這沒意義的話題跟她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