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花魂

第13頁 文 / 凌玉

    抗拒的態度,讓玄離的笑更深,他沒被觸怒,更享受於逗弄的遊戲。等待愈久,收成的果實將愈甜美;這對男女愈是愛得深刻,反目的情形就愈是精采。

    「知道我是怎麼我來這裡的?」玄離靠在她耳邊,無限輕柔的問,由纖細的指掌,撫上她的肩。「記得嗎?這薰香可以送入肌膚,幾年都褪不掉的。芙葉,是你領著我找到這兒來,尋見我最可敬的兄長。」

    她睜開眼睛,瞪現眼前含笑的男人,全身劇烈顫抖。計謀是早就預設好的,玄離利用了她的私心,讓她萬劫不復。

    「玄離,不許碰她!」憤怒的吼聲傳來,就算是受制於人,戎劍的目光仍是懾人的。

    去離的手輕輕一顫,竟不自覺的退了一步。

    難以相信,明明都已經勝券在握了,他竟還會畏懼這男人。那雙鷹目裡,還有燦爛的精光,存有無限的野心與活力,那樣的火焰看得人連魂魄都要顫抖起來。

    他迫不及待的,想轉移那雙黑眸裡的注意力,等待著看見那些精光,全轉為澹稠的恨意。

    「這麼護著她嗎?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想不通我為何能反敗為勝,將你從繼承人的位子上拉下來嗎?」支離嘴角綻著笑,看著那雙眼睛從專注,轉為困惑。

    戎劍的目光,落在芙葉的面容上。

    她開上雙眼,無法迎視他的目光。自責與羞慚的情緒同時凌遲她,玄離卻還架住她纖細的肩,反剪她的雙手,將她推向跪在地上的戎劍。

    「芙葉,我美麗的芙葉,告訴他,是誰將毒藥灑在青石鼎裡的;告訴他,是誰協助我,讓他兵敗如山倒,從王位繼承人,淪為階下囚的。」玄離強逼著,非要她看向戎劍。

    眼淚落了下來,她的罪孽深得無法彌補。

    「不是的,我是——我是.」說不出辯解的話,玄離口中的罪狀,樁樁件件她都否認不了。「我只是不願意你迎娶那女子,我只是想要留在你身邊。」她慌亂的說道,淚水泉湧。

    她所說的話語,比玄離的笑,更讓他透骨冰寒。

    「告訴我,不是你。」戎劍注視著她,緩慢的說道,一字一句說出口都是艱難的,像是沾著他五內淌出的血。

    他不願意信,卻又不得不信。

    只有芙葉能夠在長慶殿內自由行走,不被任何人懷疑。事發前一夜,她夜間徘徊在廚室的記憶,點滴回到腦中,猶記得她在青石鼎旁采看著,而後投人他的懷抱裡,顫抖得如同秋季落葉。

    他原以為,她的顫抖是因為畏寒,事到如今才知道,那是擔憂被察覺罪行的恐懼。種種前因後果,在腦中瞬間接串,他最信任而深愛的女子,竟才是他失敗的主因。

    他是如此的深愛她,甚至將她的安危,擺放在自身性命前,罔顧安全,就是要攜著她逃亡——

    愛戀有多深,在遭遇背叛時,恨意就有多激烈。濃烈的恨瀰漫眼前,他定定的,只是篁住她。

    芙葉軟弱的搖著頭,無法說出半句辯駁的話。她伸出手,企圖觸摸他,但卻被他眼中的烈焰駭住。

    要怎麼告訴他,她的本意,真的只是要擁有他,絕不是想傷害他。這一切的一切,起因全是愛得他太深。她沒有想到,妄想獨佔地,竟要付出這麼可觀的代價。

    背後的玄離,仍在侃侃而談,享受極了此刻的一切。「你很優秀,很聰明,一直以來做冠群倫,你最致命的一點,是過早暴露了弱點。芙葉就是你的弱點,而我只是懂得該在何處施力。」他玩弄著芙葉的發。

    一聲獸般的狂嘯驚破寧靜,窮凶極惡的,戎劍揮開鋒利的刀劍,筆直的撲了過來。

    他的眼被恨意燒紅,看不見其他。

    「攔下他!」玄離扯著芙葉往復退,匆忙的下著命令。

    銅戈鐵劍砍在戎劍背上,企圖制止他的舉動。但他反身一揮,刀劍竟被揮開,飛散出去。難以想像,身受重傷的人,竟還有這樣的力量。

    芙葉咬緊了雇,清楚的知道,戎劍所瞪視的人是她、想撲抓的人是她、想殺的人是她。他恨她,比恨去離更重上幾分。

    淒厲的吼叫聲傳遢雲夢大澤,刀劍穿刺身軀,他仍舉步往前走來,無視渾身的鮮血狂流,靠著恨意支撐。

    立刻殺了他。」玄離連忙喊道,無心再戲弄戎劍,揮手要部下行動,快快解除他心頭大患。

    「不—.」芙葉喊道,推開箝制,往戎劍撲去,想制止這可怕的一幕。她奔跑著,眼睜睜看著部屬們抽高刀劍,往他身上砍去。

    「不,不,戎劍!」她今生第一次呼喚他的名,他卻聽不見了。

    利刃劈過,截斷戎劍的頸項,血霧噴散,頭顱滾落在柔軟濕潤的泥澤上。他死去時,望向她的那一眼,充滿熾熱似火的恨。

    溫熱的血濺到她的身上,濡濕了花羅,戎劍的頭顱落在她身前。已經魂歸離恨天,那雙眸子裡竟還有深濃的恨,定定的,就是看住她,指責著、怨恨著。

    那眸子裡的恨,濃得比不開,灼得她的心發疼。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她不要他死啊,她只是要——只是要——

    確定了戎劍死去後,去離才敢接近。他走到她的身後,彎下身來,聞嗅著她淡淡的髮香,靠在她身後,以最輕柔的聲音勸誘。

    「你可是我的大功臣,我不會殺你。」整個計謀中,只有對她的垂涎並非詆言,她如此的美麗,哪個男人可以抗拒?戎劍一死,他追不及待要取而代之[留在我的身邊,我饒你不死,讓你做我的妾。」

    那輕柔的聲音,她是多麼熟悉,不久之前,就是這誘人的聲音,利用她想獨佔戎劍的慾望,掘了一個深深的陷阱。她被私心蒙蔽了雙眼,看不出這是足以讓她萬卻不復的淵竅。

    她伏在冷寂的屍身上,輕輕顫抖著,哀傷欲絕,眼神空洞,連淚水都乾個。被她雙手覆蓋的寬闊的胸膛中,她最依戀的心跳,已經全然靜止,他的魂魄離開肉身,化人幽冥。

    驀地,英藥用盡所有的力氣推開玄離,撲上前去,握住戎劍腰間的琉璃短刀。

    「阻止她,快阻止她!」玄離連忙叫著,聲音中透著驚慌,立刻知道了她的意圖。

    這麼美的女人,他尚未嘗到,怎能就放她香消玉頭?她可是此次戰役的戰利品。

    芙葉以短刀抵住纖頸,刀刃已經刺入半寸,鮮紅的血摻了出來,沿著雪白的刀刃流下。她沒有察覺到痛楚,低頭看著戎劍的頭顱,注視著盈滿恨意的眸子。曾經說過生死都要追隨他的,她直到此刻仍想信守諾言。

    「別走,等我,我這就來找你。」她低語著,說得匆匆忙忙。快快快,再遲一些,是否就追不上他了?

    刀刃穿透雪膚,劃斷血脈,濺出一片血霧。

    疼痛先是尖銳,接著逐漸遠去,連四周紛擾的聲音,都聽得不真切。芙葉緩慢倒下,眼前逐漸昏黑,鮮血浸潤柔軟的泥土,濺濕了一旁的蓮蓬,包裡著蓮子。

    玄離恨恨的低語聲,靠在她的耳畔,包含著極度的惡毒。

    「想死嗎?以為用死就可以逃離我,跟戎劍做同命鴛鴦嗎?」他直起身來,嘴邊綻出惡毒的笑。「休想!我得不到你,也絕不讓你如願,我不讓你們死在一處。」

    玄離將戎劍的首級丟人云夢大澤,帶走了屍體,大隊的人馬離去。

    芙藥被遺留在蒼茫的雲夢大澤邊緣,逐漸冰冷。凋零的荷花飄落,一辦又一瓣的覆蓋在雪白冷寂的肌膚上,緩緩淹沒了她。她的魂魄在雲夢大澤中徘徊,執意找尋他,失了血色的唇喃喃自語。

    別走,等我,我這就來找你。

    衣衫沁染了雲夢的水,羅襪陷入雲夢的泥,她追趕茫茫湘江水,如同上古時那癡情的女子。

    失了眼,從此不能看;失了口,從此不能言;失了耳,從此不能聽;失了性命,她從此成了遊蕩的孤魂。只是,她鑄下的彌天大錯,即使是付出了性命,也不能挽回。

    身軀一點一滴的冷了,她的魂魄隨血滲透,化入黃泉,只剩無聲的呼喚還殘餘人間。

    別走,等我。

    等我。

    第六章

    流年似水,朝朝暮暮,歲歲年年,奔流不休,溫潤的土地逐漸乾涸,滄海成了桑田。土地上逐年飄揚過樂曲,傳唱過各類詞句,漢賦唐詩宋詞元曲。轉眼,已經是明代。

    笛聲飄揚,而後花落雲夢。

    湘水邊緣,仍是城樓崢嶸,仔細一看,已不是千年前的模樣。城毀城起,不知重複過多少次,古老的城牆伴隨前朝湮滅,如今,這座城被喚為臨湘。在人煙鼎沸的城牆外,沿著一脈綠水走去,尋得一座幽靜的院落。

    木匾橫在門前,書寫著「荷苑」兩字。

    荷苑裡沒有傢俱陳設,培植荷花的器具倒是齊全得很,彷彿這屋子是用來種植荷花,而非居住。

    五月荷花綻放時,年邁的老媼與年輕女子,白髮與紅顏共剪初開的荷花贈與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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