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凌玉
喜兒被帶進華貴的屋子裡,身上的衣衫就被兩個房內丫鬟給褪了下來。夫人逼著她坐進木盆裡,木盆裡的浴水散發著溫和的香氣,甚至還灑上花瓣。她坐在木盆裡,讓溫暖的香湯沁人肌膚,兩個丫鬟則是忙著幫她打扮,用合著冰麝的細粉勻在面容上。
簡單的木簪子被取下,烏黑的長髮被細心的梳整,污泥被洗淨,露出玉一般潔潤的肌膚。
「我這兒有的都是婦人的衣衫,倒沒有適合年輕姑娘穿的,上好的繡品料子是有,但是現在要裁縫過來又嫌太趕了些。」水芙蓉喃喃說著,有些懊惱。
「拿我的衣服過來如何?喜兒雖然比我矮了些,但是仔細打點一番,應該還是過得去。」椅子上端坐著白衣青年,優閒的玩弄手中折扇,帶著好整以暇的微笑,看著浴水中的喜兒。
喜兒發出一聲輕微的叫聲,整個人滑進浴水中,一旁的丫鬟連忙把她拉出浴水,免得她嗆著。喝了幾口水,她嗆個不停,明眸裡有著些微晶瑩的淚水。
水芙蓉走到木盆旁,輕輕拍撫著喜兒的背,轉頭責備道:「仇茴茴,這樣耍喜兒很好玩嗎?她到現在還以為你是男兒身呢!還不快去把這身衣服換下來,姑娘家怎麼能成天都打扮成男孩子?」
仇茴茴?
雙頰羞紅的喜兒瞪大眼睛,困惑的看著白衣青年。
聽夫人的口吻,這個俊美得過分的白衣青年似乎不是男兒身,而是個酷愛男裝的美嬌娘,也難怪她每次提起白衣青年為少爺時,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奇異。
真不愧是魔堡,少爺離經叛道也就罷了,竟然連小姐也如此獨特。女子穿男裝,這在京城裡是絕無可能的事情,稍微體面的人家,女兒從小到大都是關在房裡的,怎麼可能會隨她穿著男裝,像是男孩般四處騎馬奔馳。
「算是我不好,但是喜兒一見面就喊我少爺,很少有人會認不出我的身份,怪不得我會想要戲耍她啊!」仇茴茴臉上的微笑與母親極為神似,她遺傳到母親驚人的美貌,也有著父親的傲然氣質。
「你真是女的?」喜兒好奇的問,連丫鬟將她從浴水中扶出都沒有發覺。
「如假包換,我只是從小野慣了,而魔堡的規矩沒有京城裡嚴,才容得我穿著男裝四處招搖。」仇茴茴喝了口熱茶,愉快的回答。
「我看你是太欠管教了,都那麼大的人了,還如此調皮。」水芙蓉責怪著。她本身深受禮教之苦,甚至險些被禮教裡的殘酷面給吞噬,所以自然不會用嚴苛的禮教規範女兒,而魔堡裡與世俗不合的氣氛,教育出茴茴獨特的性格。
「算是我不對,我已經派人去搬一些適合喜兒的衣衫來,就算是給喜兒賠罪用的,娘就饒了我吧!」仇茴茴放下折扇,端茶就口的模樣嫻雅溫靜,那氣質甚至超過京城裡的大家閨秀。
水芙蓉無奈的對女兒歎氣,伸手拿出首飾盒中的鈿翠面花兒,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抬起頭來。「喜兒說你拿了那支鈿翠牡丹釵,還說要收她做房內丫鬟?」
仇茴茴揮揮手,臉上是壓抑不住的笑意。「喔,那個啊,那個只是緩兵之計,用來制衡大哥的。我一看到娘的鈿翠牡丹釵,就大概猜到喜兒的身份了。除了定親外,那麼貴重的頭釵怎麼會給人?但要是讓大哥知道喜兒是娘帶進府來,要給他當媳婦的,他一定會先把喜兒遠遠的送走。我收喜兒做丫鬟,要她騙住所有人,也是為了在爹娘回來前,讓喜兒與大哥有相處的機會嘛!」她長篇大論的解釋著。
「我不是來做少爺的媳婦的,我只想做丫鬟。」喜兒開口說道,一想起衛殞星的雙眸,她的心中就一陣騷動。
她不是討厭衛殞星,雖然他毀去了她原本平靜的生活,但是能離開葛府,或許也是上天給她的慈悲。她難以確定對衛殞星的感覺,她應該是懼怕他的吧!不然怎麼一見著他,她就心慌意亂,慌忙得只想逃開。
指尖是燙熱的,又想起花園的那一幕。她無意識的咬著指尖,卻發現咬的是他吮過的指,連忙鬆口。像是被人窺見心中最不為人知的秘密,她的粉頰變得通紅,在細粉之下,仍舊透著艷麗的色彩。
怎麼能夠奢求什麼?她只是個丫鬟,被救進了魔堡,就該一生一世的為魔堡盡心。
雲是雲,泥是泥,她高攀不上魔堡,能夠在這裡當一輩予的丫鬟,她已經心滿意足。
「不是來做媳婦兒?」仇茴茴嘴角帶著神秘的微笑。「怎麼我在花園裡看到的,卻足以讓我臉紅心跳,那景況可不像是主子跟丫鬟之間該有的。」
「那是因為我的指頭給針刺著了……」喜兒的聲音愈說愈小,面容始終低垂著,一旁的丫鬟在偷笑。
仇茴茴笑得更壞,誇張的直歎氣。「哎喲,想當初我學刺繡時,也是十指被刺得全是傷,也沒看見我那大哥對我如此體貼過。大哥素來是以冷酷聞名的,說起魔堡裡的冷血少主,京城裡誰人不知。何時他也長了良心,對丫鬟如此的溫柔了?」
喜兒羞得全身都泛紅,低垂著頭,沒有發現夫人滿臉欣喜的笑。兩個丫鬟輕敲門扉,捧著小山般高的綢緞衣衫進屋。
「喜兒,過來。」水芙蓉招呼著,親自替喜兒打扮。
她打從第一眼起,就喜歡這個女孩。當初前去繡巷收貨,她與仇烈在軟轎中為了王潔月的事情有所爭論,聽聞窗外人聲鼎沸,這才掀簾探看,竟看見被人拖拉在地上的喜兒。
時光冉褪,水芙蓉想起了許久之前的一幕,心中不由得對喜兒有了深深的憐惜。
「夫人,不要這樣,喜兒只是個丫鬟……」她有些慌,不知該如何反應。她是粗鄙慣了,怎有幸能得到如此對待?
「什麼丫鬟,我在大街上就說過了,我定下你是要來當媳婦的。就算是你跟殞星真的看不對眼,當不成我的媳婦,我也會收你當義女。」仔細挑選了適合喜兒的衣衫,水芙蓉拿過柳木梳,梳整著喜兒的黑髮。
在光可鑒人的銅鏡之前,水芙蓉將喜兒的頭髮梳理好,打了個盤鬈的髻,結成款款香雲,周圍簪上翠梅銀鈿釵,排草梳兒後押定型,斜戴著羅絹通草製成的荷花。
仇茴茴讚歎幾聲,雖然原本就看出喜兒天生麗質,荊釵布裙也難掩清麗,但是這麼一打扮下來,她的容貌簡直出色得不可思議。別說是自恃美貌的王潔月看了要自慚形穢,怕就是連京城裡的富貴小姐都會妒恨的。
喜兒有些手足無措,但是一件件美麗的衣衫往身上穿來,她的心緊張而興奮。
銅鏡裡的那個女人會是自己嗎?彎彎的眉,清澈的眼,紅馥馥的唇,眉目如同畫中的美女,正愣愣的回望她。
水芙蓉替喜兒穿上衣衫,站在她的身後,做最後的梳整。兩人的目光在銅鏡裡相遇,水芙蓉清澈如秋水的眼眸帶著笑,以及某種深沉的情緒。
「你讓我不由自主的想到年輕的時候,那雙眼睛跟我那麼的相似,真實的情緒被細細隱藏,表現出的都是恐懼戒慎。」喜兒的容貌與她並不相似,但是她在年輕女孩的眼中看到類似的遭遇。「別再擔心了,你已經來到魔堡,在這裡不需要小心翼翼,表達出你最真實的情緒。」
「娘,我想你大可放心。將喜兒跟大哥擺在一起,她真實的性子沒幾天就會被逼出來的。」仇茴茴偷笑著,回憶喜兒在花園內喊叫的情況。
娘所挑的姑娘當然不是省油的燈,一定能治治大哥那冷漠的性子。想到喜兒喊叫時的模樣,茴茴開始為大哥感到有一點擔心了。
※※※
偏廳之中,殞星將洛陽的情形,簡單的向仇烈說明。
口中談論著幾間店子的情形,他的心卻始終繫在喜兒的身上,這種情形讓他直蹙眉。從來對女人都是漫不經心的,就連美貌的王潔月曲意承歡,他都無心眷戀、可有可無,獨獨對喜兒,他有著奇異的興趣。
她表面溫馴,而眼中卻燃燒著火焰,讓他就是想要逗弄她,看著她憤怒,看著她喊叫,看著她因他的接觸而失了神智……
一舔口唇,似乎還能夠嘗到她甜美的味道。
「殞星,你失神了。」仇烈淡淡的說,將帳冊合起。
「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他沉穩的回答,視線卻飄向迴廊。
仇烈往後靠向椅背,仔細看著兒子。「在想那女孩?難道你娘真的那麼厲害,在路上隨便一挑撿,就挑撿上你的如意佳人?」看見兒子黑眸裡少見的騷動,仇烈緩慢的攤開總管送來的資料。「她之前是葛家的奴才,家世還算清白,因為毀損寶物而被趕出來。」
「我知道,她會毀損寶物跟我有關,我將那把成吉思汗的彎刀給了她,算是賠償,沒想到葛老頭還是要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