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凌玉
「是接進魔堡沒錯,但不是給殞星做媳婦,我要總管派些工作給她,好好安頓她。」他緩慢的說,看見妻子一雙美目裡逐漸凝聚的怒火。
水芙蓉的手再度伸向案桌上的冰瓷茶碗,優雅的啜茶。「周大娘,這幾天可有女孩持著我的鈿翠牡丹釵進府來?」
「沒有,若是持著夫人的鈿翠牡丹釵,我自然不敢怠慢。」腦海裡浮現一張清麗的容貌,周大娘匆匆喊道:「不過倒是一個女孩兒前幾天剛進府,手腳挺利落的,被收去做丫鬟了。」
「去喚那女孩來偏廳。」水芙蓉簡單的說道,揮退僕人們,自家人要好好談談。
眾人都知道夫人脾氣好,對待下人十分和善,曾經有不懂事的丫鬟失手打壞她的寶貝繡屏,也沒見她發怒,反倒是先詢問丫鬟是否受傷。有一個這麼好心腸的當家主母,是魔堡裡眾人的福氣,但是所有人也心知肚明,夫人的脾氣雖好,模樣柔弱如柳,但卻是外柔內剛,一旦與主人爭吵起來,也是不得了的。
看看偏廳裡的氣氛,所有僕人都聰明的知道要火速退離。
「仇烈,你這次騙了我。」她淡淡的說,目光不與丈夫接觸。
「這不是欺騙而是謹慎,我不能接受你隨意在街上看中了個女孩,就帶回魔堡,說要給殞星做媳婦。」仇烈對妻子的荒謬行徑搖頭。
水芙蓉略微用力的將冰瓷茶碗放回案桌。「你還是要讓殞星娶王家的女兒?這樣就可以跟王家成為親戚,好增加生意上的人脈。」她不喜歡王潔月,那外表驕矜、內心卻有著深深城府的女郎,若是短暫作客還好,最多視而不見,但是看王潔月似乎打定主意要嫁入魔堡,她只好自己先幫兒子物色媳婦人選。
殞星緩慢的搖頭,大略知道父母在爭吵些什麼。魔堡裡的這對夫妻,不理會旁人所說的「夫妻要相敬如賓」的準則,他們恩愛逾恆,卻也時常爭吵,但爭吵過後卻更離不開對方。
「娘,魔堡做生意不需要人脈,也不需要與其它商家攀關係。」他審視著父母,雙手環抱在胸前,眼角卻瞄見窈窕的身影在黑檀雕花門旁探頭探腦,遲疑著不敢進來。
水芙蓉也看見了,她一掃眼中的陰霾,愉快的揮手。「喜兒,快些進來。」
喜兒緊張得手心直冒汗,不停的在棉布裙上擦拭著。她只聽周大娘說魔堡的主人要見她,來到偏廳卻看見那日在大街上救了她的夫婦。從來沒有想過救她的會是魔堡的夫人,她以為貴為夫人不會隨意到街上拋頭露面。
「夫人。」她笨拙的福了一福,能夠感覺衛殞星灼灼的目光。
「你是我娘送進府來的,而你卻一聲不吭?」他瞇起黑眸,壓低聲量詢問。
喜兒猛搖頭,用同樣的聲量回答,「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救我的是你娘,我本以為她只是一般的管事大人。」她雙手絞著棉布裙,忍住逃出偏廳的衝動。
「喜兒,進府來這幾天可習慣了」水芙蓉拉起年輕女孩的手,淺笑輕拍著。不論怎麼看,就是覺得這個女孩兒合她的意。仔細端詳著,卻發現喜兒還一身棉布衣裙,全然是丫鬟的打扮,她不悅的蹙眉。「你為什麼沒把牡丹釵拿給周大娘,卻寧願當丫鬟?是不是老爺派去接你的人把我給你的牡丹釵給奪去了?」她斜睨了丈夫一眼。
「不是、不是,喜兒知道夫人那日在大街上說要收我做媳婦兒只是隨口說出的,將我接進魔堡已經是大恩大德了,我會一輩子做丫鬟來報答……」喜兒急促的說,卻不安的發現夫人的臉色愈來愈難看。纖細的指點住她的唇,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我給你的牡丹釵呢?」
「進府前被另一位少爺拿去了,他叮囑我只消告訴其它人我是他帶進府要收做房內丫鬟的。」喜兒照實回答。
偏廳裡其它三個人疑惑的皺眉,半晌後終於明白喜兒說的是誰,全都不約而同的喃喃罵了幾聲。
「之後你不再是丫鬟,就跟在我身邊,等到跟殞星的感情好些了,我再挑個日子讓你們成親。」水芙蓉打著如意算盤,憐惜的將喜兒凌亂的發略略理了理。
「芙蓉。」仇烈警告似的喚著妻子的名。
殞星則是坐在椅上不發一語,仔細觀察著。他大抵上能夠猜出眼前混亂的情況全是因為娘的一時興起,在大街上買下了喜兒。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因為金明池畔的那一面之緣,喜兒也不會落得被人當街議價。
他對整件事情的巧合感到詫異,卻也無法接受娘荒謬的提議。雖然這個丫鬟有著一雙讓他感興趣的眼眸,還有著旁人無法匹敵的勇氣,膽敢對他吼叫……
思緒轉到前不久在花園裡的那一幕,他的薄唇勾起邪魅的微笑。或許娶這麼一個有趣的大腳姑娘為妻,會比娶王潔月那心懷城府的女人好得多。
「夫人,不行的。」喜兒匆忙的拒絕。
「為什麼不行?殞星可是我的寶貝兒子,你哪裡不喜歡了」水芙蓉完全罔顧丈夫的反應。
「不,是喜兒……不配……」她小聲的說,在衛殞星銳利的目光下,簡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因為他的視線,她的指尖變得格外灼熱,不是因為被針刺傷的傷口在疼痛,而是因為想起了他在花園裡替她吮血的景況。
如火般灼燙的唇輕觸著她的指,之後他的舌輕撫過受傷的指尖,將上面的血跡吮盡,她的血流進他的口中
喜兒的臉龐變得酡紅,全身不由自主的發燙。她在心中狠狠的訓斥自己,站在夫人、老爺的身邊,她竟然還敢胡思亂想。
都是該死的衛殞星,他混亂了她的理智與神魂,竟然對她做出如此荒唐的行徑,輕易的就奪去她少得可憐的理智。她快要不能思考了,他輕易的毀去她原本的生活,然後用最可怕的行為影響了她的思緒。
水芙蓉拉起喜兒的手,溫和的笑著。「魔堡裡沒有什麼配不配的,只要你們培養出感情,兩情相悅了,自然就能成親。」
「娘,你是不是該聽聽我的意見?」殞星懶懶的開口,對娘親積極的行為,他只能苦笑。
水芙蓉的眼眸裡有著些微怒火,從小的良好教養,讓她即使憤怒,也難得開口訓斥。「你能有什麼好意見?若是有意見,在王家女兒大搖大擺的搬進魔堡時,你就該表明立場了。你跟你爹一樣,全副心思都放在生意上,而比你爹更糟的,是因為你自己闖出來的驚世駭俗名聲,根本沒有好姑娘敢接近你,而那些刻意接近你的,擺明就是覬覦魔堡的財富。」
殞星看向父親,卻發現父親已經放棄,埋首於帳冊之中。遇上娘固執的時候,家裡通常無人敢發言。
「爹,你不說說話嗎?」他不抱希望的問。
仇烈從帳冊中抬起頭來,威嚴的五官上有著無奈的表情。「你的婚事我並不想插手,也沒有抱定主意要你要王家的女兒,你我都清楚,魔堡不需要王家的支持。
我只是不太能接受你娘的主意,硬逼你要一個陌生女子,所以沒有讓總管以花轎迎她進來。」
「好啊,原來你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水芙蓉不悅的質問。
仇烈聳聳肩,又將目光調回帳冊,不再參與討論。
喜兒瞪大了眼睛,看著一家人為了她的問題爭論著。她想要偷偷的溜出去,但是礙於衛殞星銳利的目光老像是鷹隼般盯著她不放,而夫人又緊握著她的手,她只能呆站在原處。
「夫人,喜兒想告退了。」她小聲的說,不太知道該如何與這麼尊貴的夫人應對。她從小都只是打雜的下等丫鬟,不曾服侍過夫人或是小姐,一遇著大場面,她就直覺的想開溜。
水芙蓉也站起身來,睨了一眼丈夫與兒子。「也好,我也不想留在這兒。」她牽著喜兒的手不放,頭也不回的住迴廊走去。「我們一同告退,把偏廳留給他們父子倆吧!」
穿過洞開的黑檀木門,喜兒被牽著往前走去,在離開偏廳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衛殞星坐在原處,靜默的看著她,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錯,同時都想起金明池畔初次見面的景況。
一陣輕柔的風吹過,晃動窗欞上的飛鷹彩繡,像極了那一日的熏風。他們的緣分被一陣風牢牢的繫在一塊,從此糾纏難斷了。
※※※
水芙蓉將衣櫥打開,細細挑選著,嘴裡還叨叨念著。
「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嗎?我選中的姑娘,可比那位驕矜的王家女兒好太多了。
男人就是男人,在魔堡主事了二十多年,竟然還用外表來評斷女人。」她親自挑選著衣裳,櫥櫃裡全是上好的綾羅衣衫。魔堡的繡品--獨霸全國,女主人所穿的衣衫都比宮內的嬪妃更好,甚至比等量的黃金更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