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凌玉
但是她不願意放開手,堅持要捧住他的臉,不讓他閃躲。手上的傷很疼,因為他掙扎的動作,傷口甚至滲出鮮血,濡濕了紗布,但是她仍舊堅持,不理會那些疼痛。
「為什麼要避開?難道你還不願意相信我?我說的是實話,並不是討你歡心的謊言。你的容貌並不可怕,或許有些殘留的白痕,但是沒有毀損你的俊美。」浣紗衝動的將顫抖的唇吻上他的,給予他一些保證。
柯焰僵硬如木石,感受著她輕柔的吻,陰霾的心看見一絲光亮,他幾乎想擁著她,傾訴出多年來的痛苦,但是殘餘的理智卻讓他狠狠的推開她,咬著牙轉過身去。
「浣紗,別給我希望,這對我而言太殘忍。」他高大的身軀顫抖著,雙手緊握成拳,克制著不要去觸碰她。讓她留下來絕對是不智之舉,他的冷漠無法抵禦地分毫,幾乎想告訴她一切,但是若真的說出真相,又能挽回什麼?
「殘忍的是你,當初你拋下我,沒有任何的解釋。而當我找尋到你,你的一切卻又讓我無法恨你。告訴我真相,告訴我當初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別說那些謊言,說你與我結婚只是為了錢財,如果那是你的初衷,你根本不該記得我的恐懼,在黑暗中還為我捧來燭火。」她極力克制心中翻滾的情緒,水霧瀰漫在眼前,她用力眨去,不願意在此刻落淚。
「該死的,浣紗,不要逼我。」他低吼一聲,粗魯的說道,語氣裡揉合了絕望與焦急。比起先前的針鋒相對,他更無力承受這些,她的詢問,一次比一次更接近真相,也更接近他的痛處。
「那麼就告訴我,不要再隱瞞。」她急切的說,緊握著他的衣衫,摒住氣息等待著。
柯焰陡然回頭,神情兇惡的握住她的肩膀,猛烈的搖晃她,用粗暴的舉動紆解心中深深的疼痛。她怎麼能如此逼他?他的痛苦太過深切,禁不起她的試探,積壓過久的情緒宛如爆發的山洪,一發不可收抬。
「你要聽真相嗎?真的要聽嗎?那麼我告訴你。沒有私奔,沒有什麼該死的情人,我從不曾背叛過你,不曾愛過其它女人。六年前我趕到南部,車子發生車禍,在醒來後身軀已經支離破碎,成為一個醜陋的瞎子,那些疤痕佈滿了全身。」他逼近她的臉龐,對著她嘶吼出深埋已久的秘密。
浣紗的肩被他握得好疼,但是那些疼痛比不上她心中的痛苦。她努力聽著他吼叫的話語,試圖聽出昔日的過往。
「為什麼不通知我?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出了事?反而要散佈虛假的消息,說你與情人私奔。你為什麼要拋下我?」她喊出心中深埋了六年的深痛疑惑。
他的唇扭曲著,失去視力的眼裡有著絕望。他也想過要通知她,在與死神交手後,他瘋狂得想見到她,但是李韜步的分析制止了他。
「通知你之後呢?要你到醫院裡,陪伴一個血肉模糊、雙眼失明的丈夫?然後讓你厭倦、讓你怨恨?我不願意我們之間的愛情變成一種痛苦的責任。浣紗,你受不了那些的。」柯焰心痛的說,撫著她冰涼的臉龐。他太瞭解她,他任性而美麗的小妻子,所要的是一個能夠永遠守護她的男人,一個優秀而完美的男人。
他頑強的男性自尊在作祟,寧可讓她恨他,詛咒他的背叛,也不願讓她看見如今的慘不忍睹。所以他接受了安排,遠遠的離開台灣,躲避到這個小島上。六年的歲月流逝,她仍是他記憶中最美好的一環,他從不曾停止想念她。
「你怎麼能夠擅自決定這一切?你想過我的感受嗎?為什麼不能夠相信我,讓我留在你的身邊?」她憤怒而心痛的喊著,無法接受他的自私,因為懷疑她愛他的程度,竟然狠心的給予她一個天大的謊言。
原來,當她憤恨的燒燬屬於他的一切時,他正在生死的邊緣掙扎,承受著可怕的痛苦,由得楚依人一塊塊的縫補拼起。他寧可獨自面對那些,也不願意讓她分擔。在他的眼裡,她竟是如此膚淺。
柯焰緩慢的搖頭,激動的情緒在最緊繃的時刻卻逐漸的緩和,成為一種深深的悲哀。
他的嘴角輕輕勾起,笑容十分苦澀。
「浣紗,記得嗎?那是你曾經說過的。你不會要一個瑕疵品,你無法忍受。」他拉起她的雙手,強迫她放置在他胸膛間的傷痕上。「看看這些傷痕,看看它們有多麼醜陋。我已經是一個瑕疵品了,一個再也無法恢復完美的瑕疵品。」像是她的手心有著灼燙的火焰,他徒然將她推開,轉身朝外走去,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浣紗驚駭的站在原地,身軀激烈的顫抖著,強忍許久的淚水終於克制不住的滑下,在燭火的映照下美麗而哀傷。她必須用手摀住嘴,才能制止即將溢出口的哭泣。縱然已經變得堅強,但是在此刻,她心痛得無法控制淚水,只能任由溫熱的淚水漫流著。
「柯焰。」她顫抖的呼喚著他的名字,卻無法喚回他,就如同她無法喚回已然逝去的六年歲月。
他竟然牢牢的記住她的無心言論,將那些字句烙印在心中。在她深深怨恨咒罵他的這六年來,他究竟獨自承受著多少痛苦?
窗外的風雨更加激烈,搖晃著這間懸崖邊緣的石屋,屋內的燭火搖曳著,擁抱著兩顆飽受折磨的心。
第八章
風雨故人來。在狂風暴雨裡夾雜著激烈急切的敲門聲,讓整棟石屋都震動了。
楚依人端著燭火,緩慢的走到門前,臉上仍是淡漠溫和的表情,在聽見敲門聲變得愈來愈急促時,輕輕的蹙起眉頭。石屋本來就甚少有客人前來,何況是這種狂風暴雨的天氣,她心中隱約浮現不祥的預感,想起一個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她徐緩的打開門,看見眼前渾身狼狽的李韜步。她的表情沒有改變,溫和的眼裡閃爍著某種沉思的光芒。
「你怎麼會在這裡?」李韜步詫異的看著楚依人,完全沒想到她會出現。顧不得全身濕透,已經冷得臉色發青,他飛快的走入石屋,轉頭四處張望著。
「我是醫者,回到這裡關心從前的病人,這不是值得吃驚的事情吧?」楚依人靜靜的微笑,看著被暴風雨摧殘得十分狼狽的李韜步,卻站在原處沒有去取毛巾。
李韜步回頭看著她,向來平靜的雙眼裡,如今竟有著半瘋狂的神色,溫文儒雅的表象,被憤怒與焦急的情緒掩蓋。他往楚依人走近一步,之後站在原處不動,直勾勾的看著她。
「她在哪裡?」他焦急的詢問著。
「跟柯焰在一起。」楚依人微笑著回答,略微偏頭看向臥室。
李韜步的臉色全變了,在燭火下看來猙獰可怕,宛如地獄中潛伏許久的惡鬼,在聽見垂涎已久的餌食逃脫時,有著驚天動地的憤恨。
情況比他所想的還要糟上數倍,他在台灣聽見浣紗得到柯焰的下落,飛來希臘時,他的心直往下沉去。
眼看一切都將屬於他了,難道會在此刻功虧一簣嗎?上天注定要嘲笑他,讓他無法得到最想得到的?
他千里迢迢的追來,卻意外的看見楚依人也在石屋內。他的視線轉向臥室,眼裡閃動著因為絕望而衍生的瘋狂。「你來到這裡多久了?為什麼沒有通知我?」
「我治療病人,還需要報備嗎?你長期以來悉心安排柯焰的一切,關懷他的痊癒情形,當然也是希望他能被治癒,不是嗎?」楚依人嘴角的笑容消失,美麗的容顏在燭光下,竟有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她平日裡的溫和,包裹著令人折服的氣質,往往只有最親近的人,才知道她真正的能力,能夠親眼證實那些傳說得有如神話的能力。
「他的一切都是我在安排,我有權利知道他的近況。」他看著楚依人,充滿威脅的上前一步,目光裡流露出某種嗜血的情緒。
「是有權利知道,還是有權利干涉?」楚依人意有所指的說,伸手再點燃一盞油燈,讓整間石屋變得更加明亮。
她抬頭看著窗外的風狂雨急,原先深藏在眼裡的疑惑,在此刻已經得到證實。「風雨這麼大,你一定是萬分焦急,才會冒著生命危險前來。只是你所擔心的是誰?柯焰,還是浣紗?」
李韜步瞪視著她,徒然轉身要往臥房走去。他沒有時間理會楚依人,急著要見到浣紗。他比預計的時間晚了許久才到達,而浣紗已經跟柯焰有了接觸,他的私心還能隱瞞多久?
臥房的房被打開,浣紗站在門前,背後有著柔和的燭火,那模樣美得讓人難以呼吸。
她站在那裡,靜默的看著李韜步,臉色雪白得有如完美的瓷器。眼前的情形,有如六年前在鳳家裡,他甫來告知她噩耗的情景。一切沒有什麼改變,她雖然接受他的幫助,但是卻從來不會走入他的懷中,兩人之間始終有著巨大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