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凌玉
浣紗的心深深被撼動,某種奇異的硬塊梗住她的喉嚨,讓她無法呼吸,在詫異的情緒裡,還有著埋藏得很深的溫柔,心中有著溫暖的液體流轉,像是收到一份最珍貴的禮物。
他竟然還記得她是怕黑的,在黑暗裡捧著燭火前來,為她驅逐那些黑暗。他仍舊記得那一晚的誓言,在分離了許久後,仍舊牢牢記著她的一切,嘴上雖然說著傷人的言語,卻以行動實踐那些記憶,慎重的舉動裡,帶著絕望的溫柔。
她緊咬著唇,克制不要哭出聲來,在他的手輕柔地撫上她的臉前,盡快將粉頰上漫流的淚水擦掉。
柯焰撫摸到她眼角的濕潤,以為是她在昏迷中,因為疼痛而不自覺的流淚。他皺起眉頭,準確的摸索到桌上那盅熏衣草精油,用雙手浸潤精油,而後細細的撫過她的身軀,照拂過每一處的傷口,在她的肌膚上滑動。
疼痛緩緩褪去了,屬於他的氣味瀰漫在鼻端,浣紗能夠感受他的手,漫遊過她的身軀,神奇的撫去疼痛,因為他的碰觸,那些疼痛逐漸消失,帶來些許的涼意,卻又在同時點燃無數細小的火炬。
因為先前的拖行,讓她身上的衣衫破爛不堪,而為了檢視傷口,做消毒急救的工作,她的衣衫早已被褪下,宛如一堆破布般棄置在牆角,如今的她除了手上的紗布外,根本是全然赤裸的,身上只蓋著一條溫暖的羊毛毯。
她沒有開口,更沒有任何動作,逐漸想起昏厥前的一切。
當他的手滑過她的肌膚時,她清晰的感受到他掌心的熱力,溫熱了熏衣草精油,也溫熱了她的身子。她的臉徒然變得嫣紅,必須努力控制才能不在他的撫觸下歎息與顫抖。
只有他的觸碰,才能挑起她最私密的情慾,除了他之外,她不曾渴望過任何男人。
她始終記得,在鳳家臥室的柔軟床鋪上,他在溫暖枕席間,教導著她激情的種種,將她由女孩變成女人;只屬於他的女人。
在他離去的六年裡,她體內的女人宛如沉睡般,芳心不曾被觸動,彷彿在等待著他,堅決不讓任何男人進駐一步。如今想來,她是不是一直在等待著他?
浣紗不動聲色,只是瞪大雙眼望著他,觀察他的表情,任由他的手滑過她的身軀。
羊毛毯被褪到腰上,她柔軟的身軀在柔和的燭火下,因為浸潤過精油,有著動人的光澤。
他的容貌與過去不同了,舊傷白痕增添了他危險的氣質,卻無損於他惡魔般俊美的外表,但是此時他憂慮的表情讓她困惑。她見過這種表情,在父親過世後,他擔憂的在黑暗中擁抱她,許諾著永遠的誓言時,就是這種表情。
他不是貪慕鳳家的財產,欺騙與遺棄她嗎?為什麼無人看見的時候,又會有這種表情,像是為今生最重要的人憂慮著,彷彿他深深的擔憂著;彷彿她的一舉一動都牽引著他的心。
柯焰的手緩慢地撫上她胸前的瑩白渾圓,靜靜的停駐在她的胸上,之後徒然開口。
「你醒了。」他的氣息因為觸碰她而不穩。
「你怎麼知道?」浣紗聽出他口氣中的篤定,有些詫異,不知道是什麼舉動洩漏了她的清醒。
或許是因為知悉他的失明,也或許是因為她在潛意識裡,仍舊將他當成了丈夫,在他面前裸身,並不會讓她太過尷尬。只是他的碰觸,不斷的勾起她久遠前的記憶,想起兩人在柔軟的枕席間分享的一切……
他黝黑的掌在她胸上平張,覆蓋住那兒細緻的肌膚。「你的心跳變快了。」他緊繃著嗓子說道,緩慢的低下頭來,抵住她的額頭,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浣紗,你幾乎要嚇死我了。」他喘息著,因為她的醒來而如釋重負。
就連六年前發生意外,全身血肉模糊,孤獨的與死神搏鬥的時候,他也沒有那麼無助過。聽著她被拖行的聲音,以及發現她受傷昏迷時,他痛恨極了自己的眼盲,只能看著她陷入危險,卻沒有任何力量保護她。
「我以為你是不會恐懼的。」她小聲的說,能夠感覺在說話的時候,口唇都磨挲著他的肌膚,如此親暱的靠近彼此,就像是人世間任何一對平凡的夫妻般。
他的唇扭曲成一個類似笑的表情,看來沒有笑意,卻有著濃濃的苦澀。「人總是會變的。」
柯焰的手輕撫著她的唇,向來穩定的手有些發顫,而後輕柔的吻著她,沒有任何激烈的情慾,只是想要確定她仍是安好的,沒有被死神殘忍的奪去,仍是安然的在他懷中。
「或許這六年來我們都改變了許多。」浣紗溫馴的任他吻著,貪戀此刻難得的平靜,纏滿紗布的手緊握著他的衣襟,感受他的身軀壓著她的肌膚,有著溫暖而真實的感受。
「是那些改變讓你奮不顧身的衝去救下那個孩子?你難道就沒有想到,那些舉動很可能會害死你自己。」他詢問著,語氣中有著深深的不悅。他真不知道該責備她愚蠢,或是稱讚她的勇敢,她的行為讓他深深的被震撼了。
「我只是想教那個孩子。」她簡單的說,知道絕對不能夠透露更多。她清楚的知道,柯焰有多麼聰明,任何事情都欺瞞不了他,若是再談論下去,她一定會洩漏那個秘密。
她正在苦苦思索著,要如何才能解釋先前失常的舉止,又不會讓柯焰起疑。而他的手則不安分的往羊毛毯下探去,滑向她柔軟平坦的小腹。
「你的傷還疼嗎?」他的聲音沙啞,在關懷之外還有著更親暱的意味。熾熱的唇緩慢的滑向她的頸項,吸吮那兒的敏感肌膚,竊取她驚慌的喘息。
浣紗猛然制住他往下遊走的手,不敢讓他觸碰到她的腹部,知道若是讓他繼續撫過她的身軀,絕對會發現她亟欲隱藏的一切,她還沒有準備好。不曉得該如何告訴他,更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他。
他太過熟悉她的身體,知悉她的每一寸肌膚,能輕易的發現那處六年前不曾存在的疤痕。她拉住毛毯,飛快的逃離他的懷抱,翻身躲向牆角。
「我沒事了。」她吞吞吐吐的說,因為緊張而口齒不清。
她縮在牆角,看見他的表情由原先的渴望,逐漸轉為陰霾,她在心中暗暗呻吟,知道剛剛逃離他懷抱,想要隱藏秘密的舉止,已經被他解讀成別的意思。
柯焰緩慢的站起身來,緊抿著薄唇,先前的輕憐蜜愛,在此時轉變為尖刻。「嚇著你了嗎?想到要與一個滿身是傷,看來可怕到極點的人做愛,這讓你感覺噁心嗎?」他冷笑著,掩飾心中受到的傷害。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浣紗辯駁著,衝動的上前抓住他的衣衫,制止他的離去。
她的心早因為他的舉止而解凍,溫暖的燭火融去她心中某些盲點,她還沒有看見真相,只知道絕不能放開他。
如果他記得那日的誓言,還牢牢遵守著,那麼她怎麼能夠懷疑他的愛情?
她的心彷彿被撕裂,想要信任他的深情,卻又不斷想起李韜步所說的,他帶著巨款和美麗的女秘書私奔的種種。
極為衝動的,浣紗用盡力氣環抱住他強壯的腰,從身後擁抱住他,雙手在他堅實的小腹肌肉上交疊,不在乎身上的傷口仍疼著。也不在乎此時的赤裸,她怎麼也不願意放開他,擔憂著要是鬆開手,他就會再度離去。
「浣紗,放手,我不想玷污了你的眼睛。」柯焰咬緊牙關道,握住她纏滿紗布的手,卻無法狠心的撥開,知道那會帶給她劇烈的疼痛。看見她受傷,簡直比一刀刺入他心臟更難受,他又怎麼捨得弄疼她。
「不是的,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拒絕你,更不是怕你。」她焦急的解釋著,冷靜的面具早就破碎成千萬片,此時她只是一個單純的女人,因為心愛的男人而慌亂著。
「我顫抖,是因為害怕你仍具有影響我的能力,而那影響大得超過我所願意承認。我以為六年的時間已經足夠讓我恨你,恨得咬牙切齒,能夠輕易的甩開你,但是我沒有辦法,你還是掌握了我的一切。」她緊抱著他,感覺他高大的身軀從緊繃逐漸變得鬆懈。
「別用話語討我歡心,你不需要這麼做。」他沒有回頭,只是任由她抱著。就算是她此刻所說的是謊言也好,至少她的言語,填補了他心中的痛苦。
浣紗溫潤的唇彎成一個顫抖卻美麗的笑容,她更加緊抱他,有著熏衣草香氣的身軀,緊貼著他寬闊的背。「你知道我不說討人歡心的話。柯焰,六年的時間很長,足以讓我改變,讓我從任性虛假變得誠實。」她的手撫上他的胸膛,要他轉過身來,包裹著紗布的手,捧著他的臉龐。
柯焰直覺的避開,甩開頭不願意讓她正視他已經毀損的容貌。「不要看,會嚇著你的,這張臉太過恐怖,會讓你作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