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凌淑芬
「你沒有其它事情好做了嗎?」齊磊發出明確的逐客令。
「我那頭的事情忙到一個段落,剛剛聽見你四處找人過來接手,便想著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麥達興高采烈的拍她肩膀一掌。「對不對?美女。」
青蘿嗆岔了一口氣。
「不用了、不用了,我這兒有令弟幫襯就綽綽有餘。」再這樣被他捶打下去,她遲早會死於重度內傷。
「真的嗎?」麥達搖搖食指提醒她。「可是妳待會兒還得照料那兩隻駱駝喔!我老弟對動物最不擅長,絕對控制不住他們。」
「我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青蘿連忙表態,惠賜城主大人一票,救命恩人的熱情她消受不起。
「真的嗎?」麥達悵悵然的退開一步。
「不用懷疑,人類應該從失敗中求進步。」她用力點頭。
對於她的強力支持,齊磊只是莫測高深的抬了抬眉角。
「既然你這麼空閒,替我到診所探望那些傷患吧!」他的語氣雖然輕柔,卻明顯的不容拒絕。
「好吧。」麥達儘管百般不情願,還是退後了一步。「美女,我走了。如果有需要就遣人來喚我,我一定會不辭萬苦、跋山涉水的趕來。」
「感激不盡。」她揮揮手道再見。
麥達萬般不捨的告別了他們,往維醫生的診所前去。
「憑他這一手耍寶的演技,留在沙漠簡直是暴軫天物。」青蘿喃喃自語,啼笑皆非的模樣悉數落入身後那雙深沉的眼眸中。
「還要我進去趕那隻羊嗎?」齊磊低沉的詢問。
青蘿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正事上。
「算了。」她決定放他一馬。「那只種羊看起來生龍活虎,即使受了傷他不至於太嚴重。我們過去看看另外幾頭駱駝吧!」
臨時的槽廄搭蓋在廣場右側,正好位於他們的斜對角,必須繞過整片混亂才能到達目的地。
「跟我來。」他的用詞很簡潔,率先邁步走向廄廊。
青蘿人矮腿不長,一路追在他的後頭比跑百米更艱辛。
「你們兄弟倆的感情不太好?」她側身閃開兩大箱貨物,又避過幾位搬運的工人。
「妳為什麼會如此問?」沿途的狼籍與紊亂似乎沒有帶給他任何困擾。
這就是腿長和腿短最大的分別,她閃開一道從頭上掃過去的木樁,皺著柳眉暗想。
手長腳長的人目標較明顯,你不必去避開別人,旁人自然會看見你。哪像他們短腿一族,苦苦在夾縫中求生存,還得小跑步追趕某些不懂得體貼的長腿先生。
「因為你很少給你哥哥好臉色。」她提出觀察良久的結論。
「誰說他是我哥哥?」他去給她一個很值得玩味的眼光。
「可是,麥達明明是這麼告訴我的。」青蘿跑到他面前倒退著走路,逼迫他放慢步伐。這種事,她不認為麥達有必要說謊。
焦點從路面移開是她今天犯下的第一個錯誤,也是最致命的一個。她腳下絆到某種繩索類的物事,往前踉蹌了一大步。
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後方突然響起一連串驚叫。青蘿回眸探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猛不期然,排山倒海的木箱往自己頭頂罩下來。
原來路旁堆積了整排貨箱,約莫兩公尺高,全部由幾條粗繩圍繫著。泥土地上打了幾根木樁,讓繩索固定在上面。其中一條綁繩剛剛被她的腳絆住,猛地被扯離了木樁,整排貨箱同時崩塌了下來。
「當心!」一條矯捷的身影從側旁撲上前,將清弱的身軀撲倒在地上。
她肺腔內的空氣盡數擠出來。
震耳欲隆的巨響取代了所有騷亂,彷彿永遠不會停止。
猶如過了一世紀之久,轟隆隆的躁動終於平息下來,她緊緊埋進一堵柔軟又堅硬的肉牆,不敢看他們兩人的死狀。
可是,好像沒有痛的感覺……
她冒險睜開眼睛,齊磊俊挺的臉龐就在五公分之外。貨箱結結實實的壓在他背上,而她,則平平安安的攏抱在他胸膛前。
深不見底的眼眸也正梭尋著她,想從她眼中瞧出任何傷創或痛楚。她沒事!如釋重負的感覺浮上他的黑眸,隨即又一閃而逝。
「我們還活著……」她驚魂甫定,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
「妳應該慶幸大部分的箱子都搬空了。」低沉的話音在胸膛深處震盪著,共鳴了她的神經末梢。
所以,他也沒受傷。
她短暫的合上眼臉,默默感謝上蒼保佑。
「看來,我們總是給彼此帶來噩運。」自我調侃的淺笑漾上她的唇角。
「噩運也還好,我只有一個疑問。」他挑動優美的眉線。
「什麼?」
「我真的有一副『美麗的』身體嗎?」他的表情竟然顯得極度困擾。
「真的。」青蘿嚴肅的點點頭。
他低低咒罵起來。
四周響起雜沓的腳步聲。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中,在七零八落的箱堆底。他們猶如處在窄小的私人世界,暫時與外界隔絕。
淡雅的體息從他身上傳散而出,漫揚於這一小方天地間,構築成她無法忘懷的記憶。
第三章
主屋後方的小樹林是沙城的「風景勝地」,隱密性很高。中央地帶有一線小瀑布灌注進底端的水塘內,成為居民游泳避暑的好地點。透過精密設計的渠道,水塘的清澤被導流至地底下,灌溉了全城的植物。
「唉……」青蘿懨懨的吁了一口氣。
幾天前衛星通訊系統終於調校完畢,她也順利和台灣家人取得聯繫,請他們盡快匯點銀兩來。接著,她腦筋開始往其它方向打轉。
當初無法來中東打探消息,是因為人生地不熟,如今人都踩在阿拉伯的漠地上,哪有不善加利用的道理?
可是全城只有齊磊的直升機能最快將她送離開此地,偏偏他一會兒推說事多繁雜,一會兒推說直升機仍然在保養,就是不肯騰出一天的時間載她到其它大城市。她在沙城已耗了兩個星期。仍然等不到欲遠行的商團可以讓她同行。難道她注定了只能耗在沙城裡當米蟲,仰他的鼻息過活?
她雖然從不以什麼世紀新女性為標榜,但失去獨立自主的能力仍然讓人很無法忍受。
而且,每每回想起在台灣的最後一夜,她心中就蹦出無限個問號,恨不能立刻找到那人口販子問個明白。
「為什麼約翰看到我,會出現如此驚駭欲絕的表情?」她自言自語。「他們又為何把我綁來阿拉伯,卻委棄在沙漠裡?我昏迷的期間究竟發生了多少事?他們人呢?怎會突然失蹤不見?」
「咩--」飛飛愛莫能助的頂頂她的手。
太多太多的問號,太少太少的解答,她幾乎被紊亂的思緒逼瘋。
「你主人一點濟弱扶傾的胸懷都沒有,太可恥了。」她忍不住向飛飛埋怨。「他唯一的優點就是做了這片人工樹林,讓我還有個散心遣懷的地方。」
「咩咩。」羊兒慚愧的低下頭。
宅子內的婦人告訴她,齊磊六年前斥下重金,聘請專人運來肥沃的黑壤土,並將本地的土質做特殊處理,再裝設好灌溉水源。才成就了沙城的世外桃源。在貧瘠的漠地裡構築樹林,耗需的財力並不小,她忽然對沙城的主人感到無限好奇。
「你知道你的主人靠哪個門道營生嗎?」她低頭問飛飛。
「咩--」我是一隻羊,我怎麼知道?
「既然麥達是長子,他便不算正式的繼承人。也就是說,家裡再如何富裕,也應該是由麥達繼承,然而實際狀況卻不像這麼回事。那個麥達一天到晚消失玩樂去。也不像眉頭挑著重擔的掌門人。這兩兄弟究竟在搞什麼鬼?」她推敲不出個所以然來。
「咩。咩。」飛飛決定地對青草的興趣比較大。
「算了,我還是去池子邊泡泡腳比較實在。」她真是窮極無聊,才會對一隻羊自言自話。
「咩!」飛飛同意她的結論。
五分鐘後,青蘿衝出樹林,飛向主宅旁的小石屋。
那裡是女人們的工作間,內部依據功能區分成幾個小隔室,舉凡洗衣、煮食、雜物收納、女紅縫紉等諸般工作,皆在此處完成。
「快……快來人啊!」青蘿氣喘吁吁的衝進石屋裡。
女人們愕然停下家務,紛紛回頭看向她。
「林……林……林子裡出事了,你們……你們快跟我來!」她從急促的喘息中擠出求救訊號。
幾名女人互相覷望了一眼。
「出了什麼事?」廚娘芳麗負責問出大家的好奇。
「有個又高又壯的男人在那裡……在那裡……」她不知道阿拉伯語的「強暴」該怎麼說。「在那裡做壞事!我本來想出面制止他,可是我們的體型相差太多了,我怕阻止不了,才趕快跑來找你們。我們得立刻過去救那個女孩才行!」
好幾個女人噗哧笑出聲。
「那個男人是何許人?」廚娘的臉色染上一抹淡紅。
「我不知道。咱們先把女孩救回來,再來追查施暴者的身份也不遲吧!」這群女人看起來非但不著急,反而嬉笑起來!她簡直無法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