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凌淑芬
「拉電話線。繁紅姊姊不太常打電話,所以線路讓給他用,他們說這叫「分雞」。」小孩兒抬起困惑的眼神。「為什麼叫分雞,不叫分鴨?」
倘若他的公寓裡直至現在才裝好電話,那麼,最近這幾夜以熱線和她聊天的神秘男人當真不是他羅?
「分鴨?今天要做炸鴨塊嗎?」天王巨星終於出現在她的廚房門口。
「你遲到了,大明星。」既然他不是那個令她越想越心儀的「他」,哪還用得著客氣。「過來拌餃子餡!」
「可是我比較喜歡吃鴨……」瞄見她神色不善的表情,沈楚天趕緊轉移話題。「其實水餃也不錯,畢竟是你親自教的嘛!」
他討好地笑笑,乖乖接過肉餡的攪拌工作。
「嗨,小路。」
「媽媽給小米買新的蝴蝶結。」小路急忙向他獻寶。
「難怪小米今天這麼漂亮。這本是什麼?小米的日記?」他的眼角不經意瞄見壓在米老鼠底下的厚書。
不妙!語凝動手想搶回來。但是來不及了,手長腳長的他先搶到手。
「那是我的,還給我!」
「「唐宋名家詩詞欣賞」,你喜歡看這玩意見?」他不以為然地咋咋舌頭。「我還以為這種書是無病呻吟的人才喜歡看的。」
「要你管,沒文化!」她再次懷疑自己怎會把他和神秘男人聯想在一起。一個是滿肚子草包,另一個則是滿腹經綸,隨口就能朗出幾首詩詞小曲——他和人家簡直不能比。「把書放下!拌餃子餡。」
「哎,等一下,這頁有眉批。」他不怕死,繼續捻她的母老虎鬍鬚。「我看看,「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沈沈楚天闊」……」
「還給我!」她努力跳來跳去,就是搶不到他手中高舉的詞選。
可惡,被他看到了!她哪首詞不好寫眉批,偏偏選中「雨霖鈴」。憑他油滑小子的天性,一定會拿來說嘴!
果然
「哇,好浪漫哦!」他的瞳眸亮晶晶的。「這首詩融合了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咧!」
竟「無語凝」咽,暮靄沈「沈楚天」闊!
「這是誰寫的……柳永,宋朝人……那我們倆豈不是緣定三生,在宋朝的時候就結下良緣?」他編織著一廂情願的美夢。
「還我!」語凝索性踢他一腳,趁他痛得唉唉叫時把書搶回來。「連詩和詞都分不清楚,還想和我結良緣?告訴你,即使我們相識於宋朝,結下的關係也鐵定不是「良緣」,而是「梁子」。下次要是再亂翻我的東西,你就給我、搬、家!」
「這樣也得搬家?」理由也未免太牽強了。
「我的小廟容不下你這位大和尚。」如果她是小狗,此刻一定會對他露出犬齒嘶吼。「還、不、回、去、工、作?」
「是,牢頭!」他低頭藏住頰上不懷好意的笑容。
請神容易送神難,語凝娃娃八成不太明白他這次搬進來的心態。基本上,他已經自封為昭君出塞,而任何稍具常識的人都明白
昭君出塞是有去無回的!
第六章
語凝拖著疲憊的步伐邁向前方的家園。每天在辦公室裡累個賊死,最渴望的事便是回家泡個熱水澡,任整棟公寓安然寧靜的氣氛伴隨她進入夢鄉。
自從大煞星沈楚天搬進來之後,她的公寓雖然不再如往日的詳謐,但是,能製造麻煩的事情好像全被他玩完了,或許今晚他能讓她有一夜好睡。
她錯了!
「承治,快傳三壘!」
一顆小圓球夾帶著呼嘯的風聲從她的頭頂上飛過去。
「哎呀,漏接!」
「跑!小路快跑!」
「本壘、本壘,快傳本壘!」
而後是更多的喧鬧呼喊和拍手的熱烈回應。
「捕手,捕手跑到哪裡去了?」現場又陷入一片混亂。
發生了什麼事?她呆呆站在建築物外圍的人行道上,望著眼前的熱鬧景況。
她才離開十個小時,早上出門時一切還好好的,為何轉眼之間她的中庭廣場變操場,所有房客變棒球選手?
「你回來了。」身後,清幽寧雅的女音柔柔詢問著。
語凝的眼光從十公尺外的臨時球場回頭,然後,下巴掉下來。「繁紅?」
這……這是繁紅嗎?
那廂,沈楚天火爆的聲音仍然在吶喊:「捕手,捕手到底在哪裡?」
在這裡!
清麗絕俗、白衣飄飄的古典美人含笑招呼他,盈盈而立於晚霞之中的倩影彷彿隨時會乘風而去。她的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絲世俗女子的媚艷——只除了左手上那只非常世俗的棒球手套。
繁紅?打棒球?這一幕帶給語凝的震撼性可比回家後發現貂蟬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我們替你保留了一個位子。」繁紅向來白晰的容顏因為適才的運動而顯得紅潤。
「位子?」
「三號打擊手。」
「打擊手?」
「教練說,你對「打東西」應該很在行。」
「「教練」?」她呆呆重複每一句話。
這群不問世事的房客們何時多了一個教練?
她開始在心中列出幾道等式。
「棒球」等於「沈楚天」。
「找麻煩」等於「沈楚天」。
「棒球教練」等於「沈楚天」。
「帶壞她的房客」等於「沈楚天」。
一切都等於沈楚天!於是一把無名怒火開始在心頭熊熊燃燒。
「繁紅,」他們的教練沈大牌終於發現捕手的行蹤。「你跑來這裡做什麼?」
他氣急敗壞地跑過來,還沒發現身旁有一道殺人的目光投注在他臉上。
「落日。」繁紅迷濛的美眸迎向天際。「今天的晚霞太美了。」
「我知道今天的晚霞很美,」他勉強自己發揮所有耐性。「但是我們正在打球。通常一位捕手不會打球打到一半跑去看落日。」
「是嗎?」繁紅不解地側著頭。「那他們豈不是錯過太多的美景?」
「繁紅……」他為之氣結。該如何告訴一位狐仙的後代,打棒球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欣賞美景?「繁紅,做事要有始有終,要專心一致……」
「你也曉得做事要專心一致呀?」旁邊一個甜甜的聲音打斷他的大道理。「請問閣下,您搬進我的公寓裡就是為了「專心一致」教我的房客如何打棒球嗎?」
他頸背上的寒毛一根根地豎起來。
「大人」回來了!每當語凝娃娃的口氣太過甜蜜時,通常表示他有大麻煩了。
他及時擠出一朵燦爛的笑容,假裝沒看見她的怒氣。
「小凝,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天鄰長來敲門,告訴我……」
「告訴「你」?」圓圓的娃娃眼瞇了起來。「他幹麼告訴你?你是誰?這裡的大廈管理員嗎?」
「呃……」原來她是為了這碼子事生氣。「氣量大一點嘛,雖然這棟公寓是你的,不過依據三民主義的中心思想:主權在民,偶爾讓我做一次主對你又沒有什麼影響!」
「是的,「中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部分。」承志不知何時晃了過來。「原子的中心點包含了一個中子、質子、電子……」
「尹——承——志!別來瞎攪和!」她幾乎把兩排牙齒咬碎。「我才離開幾個小時而已,你們就造反了。我不管,去把大家給我叫進來,我要聽聽每一個人的解釋!」**
十分鐘後,一長排人站在她面前等著替自己申辯。
「風師叔,你怎麼說?」她雙手交疊在胸前,打算隨時做出最後的審判。
沈楚天搶在風師叔之前小聲提議著:「請問,我可不可以排第一個?」
「別插隊!」所有人一起回頭吼他。
「噢,對不起。」他乖乖退回隊伍的最末端。
「今天中午,鄰長過來了。」風師叔開始陳訴他的遭遇。「中午時分,陽氣最旺,鄰長的八字又輕,所以最適合在那一段時間出外通知……」
「好了好了!」她對鄰長的八字不感興趣。「繁紅,還是你說吧!為什麼大家把這個寧靜地搞得亂哄哄的?」
「因為,」繁紅祥和莊重地端凝她。「寂靜本來就是動亂的前兆。」
老天啊!劈一道巨雷下來打昏她吧!
「我求求你們!」她按住腦袋悲鳴。「可不可以就這麼一次不要和我歪纏,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一次就好?」
六個人互相看看對方。
「請你等一下!」沈楚天嚴肅地豎起一根手指。「我們必須談談,麻煩大家圍過來。」
其他五個人立刻聽命。
語凝呆呆坐著,不明白他們搞什麼鬼。就見六個人像橄欖球隊般圍成圓環,裡面不時傳出嘀咕的討論。
「聽我說……」嘰哩咕嚕、嘰哩咕嚕。「所以……」嘰哩咕嚕、嘰哩咕嚕。「如此一來……」嘰哩咕嚕、嘰哩咕嚕。「這樣你們瞭解了嗎?」
「瞭解!」
「好。」他相當滿意地轉過頭來。「我們討論完畢。」
其他人在他身後站成一排,用力點頭支持他的發言。
語凝霎時感覺到一陣心痛和吃味。「她的」房客居然變節,投靠到敵人的陣營去。「結論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