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凌淑芬
「你何必把躺椅挪下來?」時彥納悶。
「這樣我才不會漏聽故事呀!」她的算盤打得比他更精。
「哈羅!久等了,久等了。」歐亞一號興匆匆加入他們。
「你又出來做什麼?」時彥皺眉頭。
「我把你的硬碟資料全部抓進我的記憶體,這樣我就可以一邊聊天一邊做事。」歐亞一號討好地向他邀功。
換言之,他的離間計畫失敗。
他屬於「道」字排行,他們則名列為「魔」字輩,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論起奸惡的本事,他們猶比他高出九尺。
──「你們請回好不好?」他已經夠煩了,這三個人還來鬧他。
「不好!」三人異口同聲。石籐清接續申論題,「你真是莫名其妙,以前從沒見過你為哪個女人──」
「小畢不是『女人』。」時彥截斷他。
「好吧!以前從沒見過你為哪位『女性』神魂顛倒過,難得這回反應如此激烈,就表示你對她有感覺。既然有感覺,就該勇於去追呀!」
「你瘋啦?」沒想到好友與斂眉一樣神智不清。「我起碼大她兩百歲。」
「那又如何?男人的平均壽命比女人短,你又長她一大截,往好的方面想,你老死之後她年紀尚輕,改嫁機會比其他老女人多,此即為老夫少妻的『婚姻福利』之一,你懂不懂?」
「嗯,好!」寫意和歐亞一號鼓掌吆喝。
石籐清繼續發表高論。「福利之二,咱們男人年紀大,有效發情期比起那些小公牛短上好幾年,可愛小妻子夜晚得以安眠的機會自然增多,她高興都還來不及。」
「拜託!」時彥爆開來。「你胡扯什麼?」
「婚姻福利三,」寫意豎起三根手指頭。「你們男人過世得早,妻子兒女自然提前接收遺產,到時候想環遊世界、想買魚罐頭、想睡遍全世界五星級旅館、想養小白臉、想做任何事情都有雄厚的資本。」
「你們已經開始替小畢串謀我的遺產?」他不敢相信。
「咦?我們只是分析老夫少妻的優點,誰提到你或小畢的名字來著?」三人同時笑得壞壞的,一臉「被我逮著了吧!」的快意賊樣。
時彥語塞,臉色登時漲成番茄色。
「婚姻福利四,」連機器人也不肯放過他。「老丈夫的行動力和反應速度比年輕人遲鈍兩、三倍,平時吵嘴絕對罵不過小妻子,在家裡通常只有挨轟、挨罵、挨啃、挨打的份,如此一來,左鄰右舍就會認定你是個寬容的好丈夫,從此贏得街坊美名,豎立貞潔牌坊,成為萬人景仰的對象,多麼可歌可泣!」
他們是世界上最差勁的遊說團!
時彥咬牙切齒。「我求求你們正經一點!」
「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裡嗎?」石籐清揩住他鼻尖。「你的問題在於,每回涉及重要話題,你永遠太太太正經了,很多時候輕鬆的心態反而能幫助你找尋真正的方向。」
「你希望我養成遊戲人生的心態?」他快砍人了。
「錯錯錯,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石籐清大搖其頭。
「好棒哦!」寫意坐起來拍手。「石籐大哥,以一位倭寇而言,你的中文越來越進步。」
「我也會,我也會。」歐亞一號要求同等的讚美。「時彥,你是糞土之牆不可圬也。」
像話嗎?為了爭寵,連自己的設計者也出賣進去。
「誰也不准再多話!」緊要關頭,他也可以變成非常專制無道的。「反正我和小畢僅止於上司、下屬,以及好朋友的關係,除此之外別無任何可能性發生。我已經打定主意從現在開始對她冷漠一點,以免她繼續執迷不悟。」
是嗎?三人同時以疑問的眼神打量他。
「你做得到?」
「做得到。」他用力點頭。
「不唬人?」
「唬你我是豬。」
「我改個方式問好了。」石籐清反向質詢他。「如果此時此刻畢斂眉打電話來哭叫:『時彥,快來救我,我有麻煩了。』你能狠心不理她?」
「可以。」憑她小畢的本事,任何麻煩都有辦法自行解決,只怕行事手段比他更高桿呢!
說時遲,那時快!電話鈴聲突然吼叫起來。
鈴──鈴──鈴──
這麼準?四個人警覺地望著話機,彷彿它搖身化為某種具有預知能力的神祇。
是誰?
「時大哥,你不接嗎?」寫意提醒他。
「噢,謝謝。」他大夢初醒,伸手取過聽筒。「喂?」
「喂,我是小畢。」帶有鼻音的嗓腔傳人他耳裡。「時彥,你快來呀!」
斂眉在彼端放聲大哭。
繡芙蓉2003年7月7日更新
返校日。
一般而言,畢斂眉返校參加大掃除的機率甚至低於盛夏飄雪的可能性,因此,除非本世紀臨時出生個姓「竇」名「娥」的少女,懷著不白之冤被送到土城看守所執行槍決,否則世上八成沒有任何人足以造成「六月雪」或「畢斂眉返校」等奇跡產生。
然而,這種改變就在一夜之間,而且它真的發生了。
七月二十一日,斂眉背著包包「回娘家」,雖然她抵校的時間已然接近大掃除的尾聲,頂多趕得上導師放人之前的點名,然而以往的畢斂眉甚至連點名時間也不屑出現。
曠課便曠課吧!難道她曠課的紀錄還算少了?
於是,三年十七班的學生們舉世嘩然,當場以為自己認錯人,否則便是她蹺課蹺錯地。
「小畢,」宋韻青扶正滑落鼻尖的鏡架。「你……你還沒睡醒?」
夢遊,這是唯一能解釋小畢出現於校園內的原因。
「去你的,我看起來像『憨眠』的樣子嗎?」笑話,「莘傳」好歹也是她畢斂眉的老巢,她光明正大地返校又有啥子詭譎?她們也好大驚小怪,嘖!
突然心血來潮回學校看看,是因為她不願獨自潛伏在家裡胡思亂想。每回心念觸及時彥的無情無義、冷血麻木、超級鴕鳥,她便恨得牙癢癢。
經過前幾個星期的難受期,她的心態上已做了試度的調整,從早期的傷透心肺直至目前的氣壞腦子,而惱憤過後的終結結論則是不逮到時彥當老公,我畢斂眉誓不為女人!
既然變性手術的費用高昂得令人想上吊自殺,顯然她非嫁給時彥不可。
本擬來學校散散心,孰料反而造成大夥兒議論紛紛的話題,早知道便該傚法大禹治水的精神,三過「校」門而不人。
宋韻青的痘痘臉寫滿了「少蓋我」的字樣,扯著她的衣袖溜到牆角說悄悄話。
「我知道了,你一定也聽到傳聞對不對?」
傳聞?
「知道就好。」先套套口風再說。「小心我扁你,這麼大條的事情你也不主動報告我,居然讓我從旁人的口中聽到,你還當不當我是前任老大?」
「對不起嘛!我以為你和姓范的交惡,應該對她的事跡不盛興趣。」
原來與范君敏有關。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老實招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還不清楚細節嗎?」宋韻青這下子可得意了。「跟我來!」
兩個女生躡手躡腳地離開教室,潛向洪志揚的辦公室窗外。
斂眉探高頭顱偷窺裡面的情景。老闆與一位陌生的中年胖子正在商談絕高機密對策。
「那個顢頇胖先生是何方神聖?」斂眉納悶。他肯定不是校方職員。「可別告訴我是范君敏的老姘頭。」
「錯,此人乃范君敏的老頭是也。」宋韻青咬她耳朵。「聽說范君敏最近與小廖那幫人黏得像連體嬰,而且惹出不少禍,她老頭緊張得要命,眼巴巴捧著一疊錢、押著女兒來學校求老闆幫她COVER,免得風聲走漏出去,她大小姐準被校方退學。」
「她不要命了,跑去沾小廖?」出來附近混的年輕人或多或少聽過小廖的名頭,他是校園裡出名的刁毒蟲,專門向大戶頭批貨轉賣給學生。
「誰曉得他們是如何認識的,」宋韻青事不關己地聳聳肩。「我猜小范八成已經變為他的忠實客戶。」
「小范呢?」她突然發覺自己今晚沒碰見死對頭。
「大概蹺頭了」宋韻青咋咋舌頭。「早知道我也努力混個科主任的名號來當當,光是一個范君敏就餵飽我的荷包。」
媽的!那老小子連這種昧心錢也敢賺。
「有一天非扯他皮條不可。」她碰夠了時彥的釘子,著實需要完成一件滿足成就感的大事來提振精神。
「好好好。」死黨舉雙腳贊成。「下個月如何?下月初五老闆要出國,咱們趁他花用民脂民膏玩樂的時間,摸進辦公室拷貝他的私人收支檔。」
「好,然後再找個懂電腦的人幫忙把貪污資料傳送進學校的通用網路,讓校長和副校長一打開電腦,立刻得知愛將摳錢的本事,氣得他們心臟病和神經病一起發作!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