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林芷薇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猶蠐,齒如執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伊利崎總算可以想像,漢人的《詩經》中,所描寫的是如何一位娉婷絕塵、艷冠古今的楚楚佳人了。
今天天氣較不冷,故羽黛僅著乳白繪蝶紋的綢緞絲袍,她的衣著仍以江南式的剪裁,長長水袖傾洩而下;外罩乳白的雪袍;一身的素白淡雅,在雪地中亭亭玉立,彷如千年梅樹幻化而成的梅精……
旭烈毅最愛看她穿雪白的衣飾,他喜歡看她的飄逸絕塵、淡雅怡人。伊利崎的藍眼全是赤裸且直接的愛慕之意。這人的眼神怎麼如此放肆?羽黛粉臉一紅,微惱地白了他一眼後便想走……
伊利崎才猛然驚覺自己的失態。
「姑娘請留步,」伊利崎攔下她,舉起手中玉蕭道:「我聽毅說姑娘來自南方;在下亦稍通音律,是否有這榮幸為姑娘奏上一曲《漁舟唱晚》?」羽黛雙眼一亮,她最喜歡的曲子之一。
「你會吹《漁舟唱晚》?」伊利崎微笑道:「除了剛才所吹過的曲子外,在下亦略通《漁舟唱晚》、《岳陽三醉》、《秋江夜泊》或《春江花夜月》……任姑娘選點。」
「你並不是中原人呀,為什麼會這麼多南方的曲調?」羽黛注視他的藍眼睛。
「我雖為新羅國之王子,但因是次子,不用繼承皇位;故思想開通的父皇允許我自幼即四處遊覽、增廣見聞,除了西域諸國、大食、波斯之外;我還數次南下中原,並在江南住了一段日子,拜蜀派的平湖老人為師,學習了不少絲竹樂曲。」
「你去過中原?」羽黛如遇故鄉人般地興奮,「那你……一定也去過長安、洛陽這些城市了。」
「當然。」伊利崎朗朗一笑,「除了風光旖旎醉人的江南外,我也遊歷了長安、洛陽、終南山、驪山……等名勝;中原山水之美,令人歎為觀止呀。」羽黛欣喜地與他交談許多故鄉的風土人情,這是這麼多日子以來,第一次有人可以和她聊起她日夜思念的家鄉……
《高山流水》的琮琮旋律已在她腦中盤旋,她輕移蓮步至親雪亭廊下,掀開古箏的琴罩,一連串美妙悅耳,清脆幽遠的琴聲已由她指尖流洩出來。
正是《高山流水》。伊利崎飽含笑意地望著她,舉起玉蕭,也和著吹奏。這個曲子以蕭、箏來合奏更是天衣無縫,無比和諧。蕭聲空靈清越,琴聲靈巧多變。巍巍高山,若隱若現;洋洋水勢、浩浩蕩蕩……全曲曠達放逸,超脫瀟灑。
整個人,彷彿已化為凌空翻飛的野雁翔翔在高山流水間。一曲既歇時,兩人都有意猶未盡之意,仍沉醉在樂聲中。
伊利崎緩緩吟出白居易的詩:「「琴中古曲是幽蘭,為我慇勤更弄看。欲得身心俱靜好,自彈不及聽人彈。」我也曾學習古箏,但今日聆聽姑娘之琴音;才知何謂出神入化。」
「王子過獎了,」羽黛拂去額上細緻的汗珠,嫣然一笑道:「今日聞君蕭管曲,如聽仙樂耳暫明。你高超的技巧,已把這曲子所要表現之清嘯山林、不染塵埃之意境,表達得淋漓盡致。」
伊利崎的笑聲更加燦爛飛揚,「蒙姑娘不棄,在下願再次獻醜,奏上一曲《鷗鷺忘機》。」
他正要舉起玉蕭時,一個冷峻冰寒的聲音傳過來:「羽黛。」兩人同時回頭,只見旭烈毅面無表情地站在廊下,由他發上的雪花來看,他已站了好一會兒了。
他大跨步步向羽黛,把身上的雪貂襖為她披上,充滿佔有性地環住她的肩,「你病體才剛好,不該在戶外坐這麼久的,回房吧。」捉起羽黛的手,果然,她的指尖已微微冰冷了。
「我不冷,不要進房。」羽黛抗議道:「毅,我和伊利崎王子彈琴彈得正開心,他懂得好多南方樂曲耶!由蜀派的《高山流水》到廣陵派的《梅花三弄》……他都朗朗上口呢……」
羽黛愈講愈興奮,沒注意到旭烈毅愈來愈陰鷙的臉色。他冰冷犀利的眸光與伊利崎深不可測的目光在空中霹靂交會,「啪!」炸出火花。
兩個昂然不羈,同樣英挺卓絕的男人相互較勁,誰也不讓誰。那波濤暗湧的洶湧氣流令一旁的羽黛也吃了一驚,但反應遲鈍的她還弄不清這兩個人之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怪哉,好詭異而危險的氣壓喔……
旭烈毅強悍地把羽黛摟入自己懷,伊利崎那驚艷癡迷的眼眸令他十分不悅,拖著羽黛就往飛霜閣走,「跟我回房。」
「我不要!」羽黛大叫,「喂!你這個人很霸道,很不講理耶!我和伊利崎王子在這彈琴吹蕭,彈得好好地,你幹嘛硬來打擾我們?」
我們?!旭烈毅聞言,一雙凌厲的黑眸幾乎要噴出火來。「跟我回去!」他更專制霸道地挾著她走。
「不要!放開我!」羽黛拚命掙扎,「旭烈毅,你這人真是太不講理了,你憑什麼命令我?我有我自己的自由……」伊利崎身形一竄,擋在他們面前,「毅,既然羽黛姑娘想留在這彈琴,你就尊重她的意見吧!」
旭烈毅冷峻銳利地掃了他一眼。那一個眼神真是充滿火藥味、猛銳無比。伊利崎莫名地脊背一涼。
「放開我啦,你聽到沒有?」羽黛繼續掙扎,「姓旭烈的,你對我的「殘暴不仁」,連伊利王子都看不過去了……已達「人神共憤」的地步……你還不放開我……」旭烈毅真想一掌掐死她。他採取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制伏她──扛上肩頭。
「你做什麼……」羽黛更加花容失色,「旭烈毅,你這野人,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扛著大呼小叫的羽黛,旭烈毅臉色鐵青地疾步衝向飛霜閣。
※※※
「你什麼意思?」飛霜閣內,羽黛被他摔向臥榻後,氣呼呼地爬起來罵。
「旭烈毅,你今天吃錯藥是不是?我好好地在那兒彈琴,又有什麼不對了?」他背對著她站在窗前,森冷駭人的鷹眸閃著冷怒寒光,渾身每一寸剛硬的肌肉都充滿濃烈的火藥味,如果不是羽黛自認理直氣壯,她根本不敢去惹他。
「你說話呀,為什麼在外人面前對我這麼不禮貌?」羽黛怒氣騰騰地逼問。旭烈毅倏地轉身看她一眼,「不准你再接近伊利崎。」
「為什麼?」羽黛一臉迷惑,「他不是你的朋友嗎?我為什麼不能接近他?他可以陪我彈琴……」
「我說不准就不准!」旭烈毅憤怒的咆哮聲幾乎可將屋頂掀掉,「你想找人陪你練琴,我可以包下整團伶官住在府,日夜聽你差遣,就是不准你再接近伊利崎。」
「旭烈毅,你太不講理了。」羽黛也動氣了,「我好不容易找到個人可談談家鄉的事,你憑什麼剝奪我的自由?」旭烈毅雙拳緊握,怒氣已瀕臨爆炸邊緣。咬牙道:「我不准你和他單獨相處,孤男寡女,成何體統。」
羽黛挑起柳眉,「我不也和你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更不成體統,你出去。」又來了!她非得把他氣得腦血管爆裂才甘心嗎?猛地按住她的肩,他斬釘截鐵地一字一句道:「我不一樣,我是你未來的夫婿,只有我可以。」
一股紅潮襲向明黛的粉臉,她又羞又惱,嘴上仍不依道:「我又沒答應要嫁給你。」他再不懲罰她就不叫旭烈毅。狠狠地摟住她,他給她最嚴厲的懲罰──吻。狂野地,強悍灼熱地攻佔她柔軟甜蜜的小嘴。
羽黛雙手和雙腿奮力地掙扎,一拳拳捶在旭烈毅胸膛上,她想推開他,但他熾熱撩人的氣息噴在她臉上,令她全身虛軟、手足無力……心跳如驟雨般地迎接他愈來愈大膽的吻,他的舌尖霸道地侵入她唇內……
羽黛嬌喘連連,整個人無力地癱在他懷,纖纖素手無力地勾住他頸項,他身上充滿侵略性的陽剛氣息更令她癡迷……任他急切地吸吮自己的唇瓣,體內就像被人丟入火爐般地沸騰燃燒……
良久,當毅鬆開她的唇瓣時,羽黛羞愧地驚覺自己的手還牢牢勾住他,似乎捨不得放下來……
她雙頰酡紅地急速縮回自己的手,垂下粉頸,俏臉紅艷地如野玫瑰。旭烈毅托起她的下巴,炯然深邃的目光壞壞地、非常邪惡地瞅著她,低沉而性感道:「還敢再說你不肯嫁給我嗎?嗯?」
那雙灼灼黑眸彷彿可直接洞穿她心思般,羽黛粉頰更加紅灩,沒有勇氣再與他的眼光較勁。垂下頭,又嗔又惱道:「你……只會欺負我,處處限制我。」
「我何時欺負你了?我捨得嗎?」旭烈毅攬住她,讓她舒服地靠在自己懷。
「那為什麼硬要限制我的行動?不讓我見伊利崎?」他原本滿是柔情的瞳眸瞬間湧起寒意,硬聲道:「我討厭他看你的眼神。」那種驚為天人、迷戀不已的目光,毫無保留地呈現出來……令旭烈毅相當、相當不悅,他的羽黛只有他一個人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