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林芷薇
哈老大囁嚅道:「小的……只希望少主能給小的一張貴國的商旅通行證,小的來往西域諸國及絲路,只求混口飯吃……」
有了女真王國的商旅通行證,不但今後可自由進入西域最富庶之國──女真進行交易;那張證件更如免死金牌、護身符般,再兇猛的邊疆大盜也不敢動女真國的子民。
旭烈毅看了納非一眼,納非微笑道:「少主放心。這事交由屬下審查。」
「不!我不是商品,你們不能這樣做!」由恐懼中回過神的羽黛尖叫,拚命在旭烈毅懷掙扎,氣憤地對哈老大怒吼:「放我走!你沒有權利把我轉送給任何人!你卑鄙無恥!強把我擄來又把我當商品般交易,放我走……」
旭烈毅已抱著她,縱身一跳,跳到馬上,丟下一句話給納非:「我去渭南別館。」後便一揚馬鞭,絕塵而去。
「放開我!放我下去──」羽黛所有的尖叫聲,也全淹沒在急促的馬蹄聲及黃沙滾滾的塵土中。
※※※
女真王國位於玉門關以北;大唐時,西域諸國有高昌、吐蕃、吐谷渾、女真、東突厥、西突厥;更西還有天竺和怛羅斯。西域各國中,以女真實力最為強盛。女真自天祚皇帝開國以來,開疆拓土,整軍經武,歷經百餘年的經營。
勵精圖治,政清人和。境內一片昇平氣象。且與中土大唐來往關係頗為密切,漢學傳人,女真人民的教育程度十分普及。
天祚皇帝駕崩後,帝位傳至天和皇帝,天和皇帝雖沒有其父的英明果決、雄才偉略。但大體上仍勤政愛民,留心政事,還能持續前朝留下的豐功偉業。
近幾年,天和皇帝年事已高;政事大多交由皇太子旭烈毅執掌;旭烈毅自小即聰慧過人,器宇非凡,處事冷靜沉穩且有精準銳利的判斷力。他不像父親那麼守成溫和;反而有祖父大刀闊斧的雄心壯志及恢宏氣度。
因此,這位未來的皇上十分受到女真人民的景仰愛戴,女真人民自認是虎與豹的後裔,體內流著澎沸沸騰,勇猛善戰的血液。他們一致期盼威儀凜然的皇太子能領導他們,再創天祚皇帝時代的盛世。
而皇太子旭烈毅也的確沒令女真子民失望,七歲即能騎射,允文允武,卓絕出眾的他行事縝密周到,睿智果決;初掌政事即顯露不凡的君主風采,令輔佐他的一派老臣又是欣慰又是驕傲。
女真實力日益壯大,百姓在安居樂業之餘也分外團結,他隨時可揮軍南下,攻打大唐疆土。若不是大唐亦正逢盛世,唐太宗李子淮治國有方,早鎮不住女真的勢力了。
※※※
渭南別館是女真設在玉門關附近的一座行宮。
羽黛瑟縮在牆角,無助且恐懼地打量四周的一切……地上鋪著金黃色虎皮,四壁的牆全以名貴的椒料砌成。到達別館後,旭烈毅便將她扔入最華麗的房間內,並命兩名婢女來服侍她。
那兩名婢女才剛被羽黛轟出去,她們要服侍羽黛沐浴更衣,羽黛以死抵抗,雙方僵持好久後,婢女才頹喪地退出。
羽黛雙手發冷,她早已嚇得六神無主……她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自在林中遇謝金城的狙擊後,一連串的厄運似乎一直跟著她……被哈老大擄來;又被他當商品般獻給這個什麼女真少主……太惡劣了!竟把我當物品般送來送去!羽黛咬緊下唇,不讓自己的淚水又掉下來。至少她是一個人,是個有血有肉、有感覺的個體,這些蠻子到底把她當什麼?
緊握掛在頸上的玉如意,滾燙的淚水再度佔據她的眼眶,她好想家、想爹、想大娘,大哥、想行蹤神秘,卻對她寵愛至極的二哥……大哥一個人留在樹林內對抗那些殺手,不知怎麼樣了……?
有人進來了!羽黛全身的寒毛全立起來,警戒地盯著來人──旭烈毅。
他優閒自若地走進來,身上的戎裝已換下,穿上一襲暗底金紋的玄色罩衫,頭上仍纏著女真人傳統的寶藍色頭巾,任黑髮披洩而下,十分桀驁不馴。
他舒服地坐在一張鋪了虎皮的椅上,兩條筆直強健的長腿隨意伸展,他就坐在羽黛正對面,她的眼睛無法不看他──不得不承認,他實在是個相當出色,英姿颯爽的男人!
兩道飛揚跋扈的劍眉下有深遂如刀刻般的五官,鼻如懸膽,代表他的自負自傲與權威;一雙犀利如鷹的眼眸,冷峻而銳利有神,令人不敢逼視。器宇軒昂,渾身充滿尊貴懾人的力量。
真是天生的帝王之相,王者之風!羽黛暗自吃驚……她曾入宮晉見宛倩皇后時亦得幸見到太宗皇上,她原本以為俊偉非凡的皇上已是人中之龍,世間難有足以抗衡者……但,她眼前的女真少主;心底所不屑的「蠻子」,竟有毫不遜大唐天子的卓然氣勢!且更多添一份狂猛霸氣。
當然,她絕不會讓這些心思表現在臉上,她小臉繃得又冰又冷又緊,傲然地回瞪旭烈毅。旭烈毅開口:「為什麼不讓婢女為你沐浴更衣?」
「我不穿你們的衣服,」羽黛冷冷道:「我是大唐子民。」
「大唐?那你為何身著樓蘭服飾?」
「我沒有必要告訴你!」羽黛別過臉。
旭烈毅嘴角噙著一令人費解的笑意,猝不及防地,他的大手一拉,羽黛整個人便跌入他的懷,她的錯愕尖叫及拳打腳踢對他似乎全起不了半點反應,他的雙臂一縮,羽黛牢牢地困在他懷中;俊挺的臉上更加灑脫寫意,彷彿十分享受她的怒氣及掙扎般。
「你可知道?」他邪惡而無情地望著她,「在我揮鞭制止土兀奇的同時,你就已注定是我的女奴,終其一生均得聽命於我。」
「我不是!我只是被那土匪強擄來的!我不是一個商品,你們沒有任何人有權決定如何處置我!」羽黛拚命想脫離他的懷抱,奈何他的雙臂堅硬如鐵鑄一般。氣憤之餘,她又想重施故技──咬!
正當她張嘴欲朝他手臂咬下去時,他的大手扣住她的下巴,眼神變得冷冽駭人,「蠢女人!看來,你還不瞭解自己的命運!」
只聽到絲帛碎裂聲,她的衣衫瞬間被扯成兩半,露出面的兜衣!
「不──」羽黛嚇壞了!雙手死命緊掩胸前,移動虛軟的雙腿往後退,他是野獸!
是禽獸!
但旭烈毅的動作比她快千倍!一手扣住她的腰;另一手托住她後腦,他火熱的唇已落下來,蠻橫霸道地攻佔她的櫻唇。
沒有憐惜,沒有繾綣的柔情,這冰冷專制的吻只像是在宣告──他是她的主人!在這一刻,羽黛羞憤得恨不得立刻死去!
當旭烈毅的唇稍鬆開她時,羽黛即刻咬舌──她寧死也不願再受更多的羞辱!
旭烈毅機警地扣住她下巴,沉喝:「不許做傻事!你的命是我的!我真不知你們這些中原女人在想什麼?動不動便要自盡。」
淚水已撲籟籟而下,上天為什麼要讓她遇到這個魔鬼?她只是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呀!令人意外地,他竟伸手拭淨羽黛的淚水,淚霧迷濛中,羽黛彷彿在他眼前看到一絲憐惜,但她堅決否認,認為那只是自己的錯覺!
「別哭!」他柔聲命令:「我不喜歡看到女人的淚水。」
羽黛想抽身離開,但他卻將她的肩頭按得更緊,冷不防地,他撈起她掛在頸上的玉如意,黑眸一閃,「這是什麼?」
羽黛反射性地搶回來,緊緊包在掌心中,「不許碰它!」
「你與大唐皇帝或樓蘭族有何關係?」他看得出那玉如意玉質絕美,上面還有龍鳳紋,歷代以來,只有皇族才能擁有。羽黛低著頭,拒絕回答。
他將她的肩頭捏得更緊,毫不放鬆地逼問,「說話!眼睛看著我!」語調中滿是不容懷疑的權威。
羽黛肩頭一陣疼痛,她更恨他!他是野人!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沒錯──我是樓蘭皇族後裔!我體內有一半大唐,一半樓蘭的血液,我這次回西域,就是想回樓蘭!」
旭烈毅的目光沉晦難測,盯著她半晌後問:「十五年前,樓蘭國失蹤的蕙心公主,是你的……?」年幼時,旭烈毅曾聽宮人提過,樓蘭國曾有位明媚動人、婉約絕美的蕙心公主。
第一次在異域聽到亡母的名字,羽黛心中一動,嘴上乖乖回答:「她……是我的母親。」
「果然……蕙心公主一直在中原。」旭烈毅沉吟道:「她人呢?為何沒和你一起回來?」
「她死了。」羽黛深吸一口氣,把淚水逼回去後,定定地看著他,「你知道你想知道的事了,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吧?請你尊重我,我至少是樓蘭的公主,你不能這樣囚禁我、侮辱我。故我回樓蘭!」
旭烈毅站起來,在屋踱步,目光若有所思,他在考慮……要不要把這殘酷的事實告訴她?他向來是最討厭,也最厭惡女人淚水的;但生平第一次……他竟對女人湧起心疼?!他捨不得這老是淚汪汪的女孩再掉眼淚,她那過分瘦弱的肩頭還能承受多少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