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林芷薇
施綺盈神情一黯，雙眼迅速掠過恐懼、痛苦等情緒……半晌後，她才勉強定住心神，暗啞回答著。「我不回德國了……雅玲，這麼多年老同學了，我對妳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離婚了，在半年前辦好的手續。」
她的雙手十指緊握，眼睫下有著淡淡的黑眼圈。
「什麼？！」葛雅玲很錯愕，內心更是大叫不妙。「怎麼會這樣？妳老公不是對妳一直很好嗎？」
「是的，他曾對我很好過，但，那只是婚後前兩年。」施綺盈語音哽咽地，幾乎要悵然淚下。「妳也知道大衛是標準的生意人，每天所關心的只有他的事業、股票和房地產等投資。而且，當年他之所以會熱烈追求我，說穿了只是為了我的外表，我的外貌可以滿足他大男人的虛榮心理，讓他在親朋好友之間備受羨慕。但，這種毫無感情為基礎的婚姻是經不起任何一點考驗的。」施綺盈搖搖頭，更苦澀地道。「我們移民到德國兩年後，遇上全世界的經濟不景氣，大衛的投機事業首當其衝，賠得非常慘。他無法接受一下子由雲端掉落谷底的巨大變化，脾氣變得非常暴躁易怒。他每天酗酒，一回家就對我發脾氣，甚至……甚至對我動粗，我每天像是活在煉獄中！」
施綺盈低頭拭淚，葛雅吟也看見了——在她的薄衫下，似乎隱約可窺見數道傷痕。
「所以妳要求離婚？」葛雅玲問。
「不離婚我還能怎麼辦呢？」施綺盈慘笑著。「他已經不愛我了，或者應該說從頭到尾，我們的婚姻裡面就沒有『愛情』這個元素。他喜歡的只是我的外表，而我……我之所以會閃電結婚也是為了氣藍彥祺，當年的我是多麼愚蠢啊！居然為了鬥氣而賠上自己一生的幸福……」施綺盈垂頭落淚。
「那妳目前有什麼打算？妳是要留在台北定居？生活上還能適應嗎，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我還能有什麼打算呢，經歷這一段痛苦的婚姻，我現在什麼都不敢多想了……」施綺盈搖搖頭，望著她似乎欲言又止。她舉起咖啡杯將杯中剩下的液體一飲而盡後，終於鼓起勇氣說出她主要的目的——
「雅玲，我目前真的很慌亂也很無助，妳也知道我從以前就不是個獨立堅強的女人，這種孤寂、沒有人可以依靠的日子我過得好害怕……我、我想見藍彥祺！我真的很想見他！由一些老同學口中，我知道他現在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名醫了，他也還沒結婚。雅玲，妳跟他在同一所醫院服務，妳能告訴我他現在的感情狀況嗎？」
「他的感情狀況？」葛雅玲一時語塞，腦子迅速地轉著，思索著該如何回答才能讓施綺盈趁早對藍彥祺死心。
施綺盈急切地追問著。「他有女朋友嗎？有固定交往的對象嗎？我知道以他那麼出色的條件，身邊一定會有愛慕者，但我只想知道——他可有已經論及婚嫁的女朋友？」
「嗯……」葛雅玲繼續思索著，該說出有關衛心彤的事嗎？電光石火間，她已心生一計。她臉上掛著最誠懇的笑容對施綺盈道：「妳先別急，我們是這麼多年的老朋友了，我一定會幫妳。不過我真的不清楚藍彥祺目前的感情狀況，我只知道似乎有一個女人滿喜歡他的，常常來醫院找他。這樣好了，不如妳明天有空到醫院來。我安排妳跟藍彥祺見面。」
「真的？」施綺盈一聽無比振奮。「我可以見他嗎？雅玲，太好了，真是太謝謝妳了！」
「別哭了，妳再哭下去，明天就要腫著眼睛去公司了！別忘了，妳已經請了三天假，明天一定要去上班啊，不然我一個人會累死！」衛心彤的住處裡，詹敏儀又抽了張面紙遞給她，一邊勸慰著。
「唉，妳還哭？既然這麼想念他，捨不得跟他分手，那妳幹麼都不接他電話？這兩天也請假在家躲著他……」詹敏儀搖頭。「衛心彤，不是我愛說妳，妳的個性也太愛鑽牛角尖了，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很美好的事啊，妳何苦把兩人都弄得這麼痛苦呢？」
「不是我愛亂鑽牛角尖。」衛心彤又擦去滿眼的淚，低聲地道。「敏儀，妳也是女孩子，妳應該可以瞭解我的心情。就是因為太喜歡他，太怕失去他，我的反應才會這麼激烈……」
「我當然可以瞭解妳為何醋勁大發，可是衛心彤，藍彥祺跟那個女孩早就分手了，妳這個醋也吃得莫名其妙吧？」
「我不是因為他曾有女朋友而吃醋，像他那樣的男子，以前沒有交過女友才奇怪。」衛心彤眨眨紅通通的雙眼，委屈地道。「我在意的是——他居然是因為我長得酷似他以前的女朋友而追我的！那麼我算什麼呢？只是一個替身嗎？這些日子的幸福喜悅也只是一個笑話嗎？」
「唉，好吧，就算妳長得真的很像他以前的女朋友，那又怎麼樣呢？也許藍彥祺在追求妳的過程中，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沒有所謂的『移情作用』。他只是很單純地喜歡妳這個人，至於長相……那真的只能說是湊巧吧。我看過施綺盈的相片，她長得算是清秀型，妳也是清秀型，清秀型的女子大部分都是像妳們這樣秀秀氣氣，長髮披肩的模樣嘛！也許他天生就是容易受這種類型的女生所吸引，妳要他因為曾跟施綺盈分手的關係，而不再追求這類型的女子，那不是很奇怪，很不人性嗎？」
「妳講得很理智也很有道理，可是，敏儀，如果事情發生在妳身上，妳還能這麼客觀，淡然處之嗎？」衛心彤緊盯著她問。
敏儀一愣，思索後很誠實地回答。「可能不會……我必須承認，因為我是局外人，所以才能這麼冷靜，客觀地看待整件事情。如果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一定也會變得很敏感、很多疑，說不定比妳還歇斯底里。畢竟是女孩子嘛，對待越是喜歡的人，越容易胡思亂想。如果什麼都無動於衷，那就不是真愛了。」
她又遞給衛心彤一張面紙，繼續道：「可是，我覺得妳還是要再給藍彥祺一次機會，雖然我跟他也只見過幾次面，不過我可以感覺出他是個很理性，很清楚自己需要什麼，正在做什麼的男人。我相信他可以很清楚地分辨什麼是已經結束的感情，什麼是個想好好把握的未來。他會向妳求婚絕對是因為他真的很喜歡妳，而不光只因妳長得像施綺盈。」
衛心彤聽了沉默不語，半晌才幽幽地歎氣。「我知道，他對我有多好，我很清楚也很珍惜，我很後悔那天為何發那麼大的脾氣，硬是不聽他的解釋把他趕出去。可是……當時的我真的又氣又傷心啊，像是晴天霹靂……我認為他只是把我當成替代品……唉，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我把他趕走了……這兩天，他不來找我，連電話也不打來，我想他也生氣了，已決定要跟我分手了……」
「後悔了吧？妳喔，妳的脾氣就是太硬、太衝動了！」敏儀望著她狡黠一笑。「好吧，看在妳這麼傷心的分上，我就不再逗妳了。昨天早上，藍彥祺打電話到公司給我，他說妳不肯開門見他，一定也不肯接他電話。所以他只好找我來傳話——他說他要到高雄開三天的學術會議，一回來就會來找妳，希望妳屆時能氣消願意見他。」
衛心彤一聽，原本淚漣漣的小臉瞬間亮了起來！「真的？他真的說他一回台北就會來找我？」
「沒錯，大小姐，現在妳終於放心，不再當淚美人了吧？」敏儀滿臉促狹。「妳喔！我真想拿個Ｖ８把妳現在的表情完全錄下來，妳根本就是想他想瘋了！」
「妳還取笑我？我是妳最好的朋友耶，妳要幫我啊……」衛心彤羞澀地推著敏儀。
「好，我不笑妳，我不但是妳衛大小姐的好朋友，還是妳寶寶的未來乾媽，哪有膽子惹妳這位准媽媽不高興啊？對了，藍彥祺回來的當天，妳好像也要去醫院做產前檢查耶。」敏儀望著衛心彤掛在牆上的月曆。月曆上，她都以紅筆圈出要去產前檢查的日期來提醒自己。
「那天剛好星期六，我們不用上班，要不要我陪妳一起去啊？」敏儀熱心地提議。
「不用了，謝謝妳，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衛心彤微笑著，淚濕的臉龐淡淡地湧起紅暈，她想直接去醫院等待他，她有好多好多話想告訴他，她要告訴他，她不再任性、不再胡思亂想、也不再亂發脾氣，她只想好好地珍惜他的好，他為她所做的一切，他給予她的愛……
她還要告訴他——她真的好想好想他，肚子裡的寶寶也好想好想他……
醫院
向院長大略報告了這一次的學術會議重點，藍彥祺跨出院長室後，把手上的資料塞給旁邊的何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