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林如是
「我才不要,難吃死了!」艾利說什麼都拒絕吃那一堆恐怖的料理。從冰箱找出了一包洋芋片和餅乾。
她看著搖頭,說:「艾利,你不吃冬粉,吃那些垃圾零食更糟糕。」
艾利置若罔聞。小傢伙外表看起來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脾氣倒倔得跟牛一樣。
屋外傳來煞車的聲響。艾利搶到門口,她跟在他身後。
門外,亞歷山大的敞篷車大剌刺地停在庭院中,助手席上坐了一個性感健美的金髮女郎。女郎正靠向他,雙臂攀住他的脖子,熱情地吻著他。
「什麼嘛!又跟艾琳娜和好了。」艾利一副見怪不怪。
原來那個金髮女郎就是「大名鼎鼎」的艾琳娜。維納斯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的確長得很漂亮,很有味道;豐胸翹臀,相當性感。
她將目光轉向亞歷山大。心中突然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酸酸的,不太舒服。
亞歷山大轉過臉來,也看到了她。她狠狠瞪著他看一會,目光那般互不相讓,隨即將臉轉向一旁,掉頭走開。
這天深夜,她還是把吃進肚子裡的全都瀉了出來。有一刻,她簡直覺得她虛脫得快死掉。她趴在浴缸邊,想起亞歷山大和艾琳娜擁吻的畫函。腸胃又開始絞痛,水土不服起來。
她發誓,她再也不吃那難吃的掠拌冬粉。
第四章
「維納斯!維納斯!」
星期一總是使人覺得特別消頹懶散。維納斯一覺睡到了九點還沒起床,艾利雞婆地跑到她房間叫醒她。
「幹什麼……」她半閉著眼,仍然睡得矇矇矓矓。
「快起來!都九點了,你上課要遲到了。」
「唔……你說幾點了……」那聲音仍然在夢遊。
「九點。」艾利乾脆湊到她耳旁,大聲地嚷叫。
「九點!?」她一驚,反射地坐起來,立刻清醒了。埋怨了艾利一眼,急忙跳下床。「你怎麼不叫醒我?都這麼晚了。」
艾利好心沒好報,反而平白受委屈,嘟著嘴說:「我怎麼知道你還沒起床呢?我好心來叫你耶!你還抱怨──」
維納斯睇他一眼,走過去拍拍他肩膀說:「好啦,對不起嘛!是我不對。我一時慌張,所以才胡說八道,你別跟我計較。」
艾利聽她道歉,心寬了不少,心請也好多了。換一副老成的姿態和口吻說:「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你還不快點準備,已經遲到了。」
維納斯轉頭看看時鐘,九點過五分。她以最快的速度準備妥當;不過,這時間沒公車,第一節課怎麼也趕不上了。
「我看你乾脆請假算了。天氣這麼好,我們到湖邊游泳。」艾利站在大門旁看她穿鞋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出著餿主意。
「怎麼可以,學費很貴的呢!」她煞有其事地搖頭。
「但你現在趕去也來不及了,這時間又沒公車──」艾利歪著腦袋,突然想起什麼好主意似。「對了!叫亞歷送你到學校好了。他有車,而且他也沒什麼事。」
「我等公車就可以。」她站直了身,抓起背包。對艾利的話不置可否。「我走了,晚上見。」對艾利揮個手,開門走出去。
出了門,她習慣性地仰高起頭,迎著高高闊闊的長天深深吸了一口加了薄荷般的涼氣。這個城市的人口不多,觸眼淨是翠綠的景色,空氣會沁入脾肺似,感覺很舒服。
天空很藍,萬里晴天。看樣子又是一個干暖的日子。她輕吁口氣,瞇著眼望了望太陽。
已經三個禮拜了,一切都上了軌道,她的腸胃也適應了這裡的食物不再作怪,生活是那麼平常,平常得好似她已經在這裡過了一輩子似。只是,不曉得何時開始,她竟養成抬頭看天的習慣。常常,天空藍得空蕩蕩的,就只一顆太陽,照得那麼寂寥。偶爾,因為天空太藍、太遼闊的緣故,陽光照得那麼沉默,又少人煙,她會覺得這是如此一個寂寞的城市,和她生長的地方完全不一樣,和有著同樣蔚藍天空的威尼斯也不一樣──她頓了一下,猛然愣住了。
威尼斯?奇怪,她怎麼會莫名地想起這個城市?她對這個水都依稀有印象──亞得裡亞海瀲灩的水光、聖馬可廣場上肥嘟矮胖的鴿子,還有,斜陽懶懶的黃昏……可是,什麼時候呢?她怎麼會……她想不起來……她曾經到遇那個城市嗎?為什麼她會想起那對她來說應該是陌生的地方?……
「不──」她重重甩頭,冷汗沁了一身。想起那些叫她頭痛;她厭惡那種感覺。那種痛得欲裂、彷彿要炸開的痛苦她嘗夠了,不想再承受。
她抬起頭,冷不防撞見亞歷山大的視線。他坐在引擎蓋上,單膝弓著,下巴擱在膝蓋上,表情像空氣中的水氣一樣涼。看見她,並不叫她,也沒有親切的笑意;
他知道她上課遲了,卻並沒有送她的意思。她也不理地,撇開臉,直視著正前方,抬頭挺胸朝車站走去。
「嘿──你──我送你到學校吧。」他竟追上她,捉住她的手臂,語氣少了那麼一些傲慢。
「亞歷!」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遠遠便跑來一個性感的身影,揮手喊著他的名字。
她心中頓時又湧起那種奇怪的感覺,酸得很不是滋味,很不舒服。她直瞪他一眼,輕輕用開他的手,甩開頭說:「不必了。」
「為什麼?你不是遲到了?」亞歷山大不理那叫喊,又捉住她的手臂,固執不妥協地也瞪著她,那目光甚至比太陽光還要灼烈火爆。
「亞歷。」那個性感金髮美女艾琳娜走近了,唉聲歎氣的。她一走近,維納斯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黏香,更加覺得不舒服,胸口悶悶地。
她狠狠地又瞪了亞歷山大一眼,突然覺得有點恨,自己也不知道尢什麼。她再次甩開他的手,大步走開。
「她就是寄居在你家的那個東方人啊!」她急著想擺脫和逃離什麼,卻聽到艾琳娜用著嬌媚的聲音帶一點輕蔑地咯咯笑著。
她覺得更恨了,還有一種奇怪的不甘心。她搞不僅自己這種情緒,就是不想看到他們兩人在一起,討厭見到他們親密的樣子。
☆☆☆
一上午,她的心情就被莫名的惡劣情緒干擾著,根本無心聽課。下了課,剛走出教室,就聽到有人叫她,她抬起頭,是那個林紅紅。
「可以和你談談嗎?」林紅紅一瞼很認真的表情。
她聳個肩,無所謂。
兩人一塊吃了午餐,邊吃邊聊,談得不外是一些異地的瑣碎。
四處全是人,覆蓋滿聲音,吵得人神經衰弱。她一臉無動於衷,邊吃邊將炒牛肉裡的洋蔥挑到一旁。
「你覺得日本人怎麼樣?」林紅紅突然開口問道。
維納斯頓了一下,想想說:「不錯啊。」
「我覺得不好。學歷不高,又不工作。」
她聽得莫名其妙,一口青椒洋蔥炒牛肉就那樣停在半空中。好半天,她才總算搞清楚那個「不好」,是有特定對象的。她邊吃邊聽,牛肉甜得要命,連喝了好幾杯熱茶。
故事很老套,可也很美麗浪漫。離鄉背井獨自到異國求學的年輕女孩,總是會在同一路的公車上見到一個斯文的東方男孩,她覺得好奇,又有一種奇怪的安慰,好似心裡有了什麼依靠。如此過了一年,她終於鼓起勇氣接近那個男孩,才知道他父母來自日本,他卻是在當地出生,說了一口流利的英語。故事就那樣開始了,很快就到了中場靠近了以後,她才發現一切和她原先想像的是那麼不一樣。她喜歡他、又不喜歡他;既想跟他在一起又嫌棄人家;不想接受他的親密要求偏又不放棄地死纏著人家……
「你是說,你想結婚幫助他立業,可是他很花,說他不想結婚,女朋友很多,職業又不好,你覺得不妥當;然後,他跟你求婚,可是你不要,他乾脆跟你分了,去找別的女人,你不甘心,偏要纏著他;然後,他回過頭,又要跟你好,你又不要,可偏偏又不斷去找他,搞得他煩透了,乾脆問你想要什麼,你說你不知道──反正你就只是一勁要纏住他,不讓他好過就對──是不是?」維納斯聽得傻眼,把吃得乾乾淨淨只剩一堆洋蔥的盤子推開,小小地吁口氣,喝了口熱茶。
她第一次聽到這麼「詭異複雜」的故事,小心地重述一次,甚至還有點搞不清楚她自自己到底在說什麼,邏輯是不是有問題。
她甚至覺得訝異,林紅紅怎麼會將這麼私密的事告訴她這個對她來說到底還是生分的陌生人。她覺得有些不安,知道太多別人的心事秘密究竟是種負擔。但看到林紅紅落寞的眼神那剎間,她便覺得無所謂了。她想她或許太寂寞!在這個異鄉沒有人和她說著相同的語言。
「對,沒錯。」林紅紅抬頭看著她,剩下一大半的東西也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