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把所有的愛留給你

第24頁 文 / 林如是

    我伸手擋住他,垂下眼.

    「對不起……我……」他吶吶地,有幾絲尷尬.

    「那我走了.再見!」我裝作沒事,抬頭回覆一個笑臉,開門下車.

    夜風吹,吹得我髮絲散亂.我的頭髮已留到背胸那麼長,齊齊地垂肩,應風飛亂.長髮為君留,為君綰情意.但我散亂的發,散亂的心.

    每每仰天,總有喟歎.如果,再能回到那相遇的最開始……且又能如何呢?不禁要問.

    造化弄人.從最初到結束,如只黃蟬一聲哀怨無心的輕歎.曾經滄海難為水.無關相逢.

    江邊潮遠,我心喟歎.

    總該是會遺忘.

    只而今,依然情怯茫茫.

    第八章

    「聽說,你昨晚跟那個李成發約會了?」班貝關起門,劈頭就問我個一清二楚.「怎麼回事?你當真啊?」

    她不知打哪兒聽得這檔事,昏黑天巴巴地特地將我找到她任職的出版社,關起門來逼拷問.

    畢業後,我繼續翻譯的工作;她則進入出版社,才兩年,就當上編輯的總管,平常有甚麼十萬火急的稿件,她盡塞給我,攪和久了,兩個人的交情越陳越舊,有許多體己事,倒也可以唸唸說說.

    「沒錯.你消息很靈通嘛!」我漫不在意.

    反正無所謂,認不認真都一樣.

    我祇想有屬於自己的一個家,不再漂泊.

    班貝蹙蹙眉,憂心忡忡.她審慎地看著我,想看出我話裡言裡態度裡的認真有幾分.

    認識了那麼多年,她多少瞭解我.但有太多我未曾對人說的心事與情意,她即使想讀,也無從解構起.

    她常掛在嘴巴裡說我像一團謎,霧面的玻璃,遮遮掩掩地故意惹人好奇.她哪知,我僅是,許多的心事無從寄.

    「唷!若水!」她說:「你真的覺得那樣好嗎?李成發那個人那麼乏味,沒一點幽默感,說來說去就是那兩檔子事,聽了就叫人不耐煩,光是跟他說話就累死人了,甭提相處一起,何況是交往──喂,你不會是玩真的吧?」

    「當然是真的.」我說:「班貝,你不是一直擔心我變成老處女嗎?現在我總算找到一個不錯的對象,你倒又挺挑剔囉嗦的.」

    「我這是為你,好旁觀者清,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你跟那個李成發不適合.你們興趣差那麼多,價值觀也不同──」

    「我相信我可以跟他相處得很好的!」我提高聲音打斷班貝的話,站起來說:「你找我來就為了這件事?我很忙,沒有其他的事的話,我要回去了.」

    「等等!」她比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聽我把話說完.我不知道你在固執甚麼,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發神經地挑上李成發那個乏味木頭,我們好歹同學了那麼多年,聽我一句真心話,若水,你跟李成發真的不適合!」

    我歎口氣,坐下來.

    「他不聽音樂,不讀詩,沒甚麼不良嗜好,看起來又老實可靠,有甚麼不好?」

    「我沒說他不好,而是說『不適合』.」

    「哪點不適合了?」我瞪著班貝.

    她回瞪我,狡猾的眼光在探窺我的內心.

    「你自己心裡應該很清楚才對吧!」口氣試探,態度卻很武斷.

    我狠狠再瞪她一眼,抿緊了嘴不說話.

    「你不必這樣瞪我,我剖心掏肺,對你仁至義盡,你當真不聽話,以後後悔的人是你自己.」

    煩死了!我又站起來,不耐地丟給她一句:「你真囉嗦耶!我要回去了.」

    「等等!反正我快下班了,你再坐會,我們一起吃晚飯.」她將我拉住,打定主意想煩死我.

    「班貝,你饒了我行不行?」我知道她真的是一片好意,也相信她所謂的「旁觀者清」,但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堅持了.巫山雲實在太遙迢了;地球與月球,永遠隔著那三十八萬四千公里遙.

    「別擺出一張苦瓜臉,我甚麼都不囉嗦,行了吧?」班貝悻然白我一眼,拉我走出辦公室.

    經過編輯部,幾個女孩散坐著.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看報紙,盡耗著等下班,班貝不小心碰到桌上摺放的報紙,報紙攤落下來,礙到我眼前.我將報紙撿起來放好,無心一瞥,恍恍似乎看到了宋佳琪的名字.

    猛然頓住腳步,回身抓起報紙.藝文版上方正刊著宋佳琪巧笑倩兮的照片,美麗的笑顏傍偎著一個高鼻樑,深眼的外國人.標題赫然寫著:鋼琴師的情人.小標題上說明,旅居歐洲知名鋼琴家宋佳琪,偕德藉新婚夫婿返國.

    德藉新婚夫婿?怎麼會這樣?究竟是怎麼回事?江潮遠呢?

    我抓著報紙的手,不禁在顫抖.

    對於我的顫抖,報紙上沒有任何回應.整段敘述祇短短說明新郎是宋佳琪在德國萊比錫大學學習時所認識,是德國知名的音樂家;和宋佳琪此次返國將停留多久及演奏會的演出日期,時間等等.

    「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我喃喃地.

    「怎麼了?」班貝奇怪地回頭.

    我失神地看著她,緩緩搖頭.

    「對不起,班貝,我突然覺得不太舒服,想先回去──」身上的血液彷彿倒流,逆著經脈,導令我走火入魔般的失心與冰冷蒼白.

    「看你一臉蒼白,好像真的不太舒服的樣子,好吧!今天就算了.」班貝也不為難,擔心地看著我.「你自己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嗎?要不要我送你?」

    我一直搖頭,祇是搖頭,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失魂落魄地飄蕩出去.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那樣?江潮遠呢?江潮遠在哪裡?

    為什麼他甚麼都不說?甚麼都不告訴我?為什麼?

    我茫然地在街上飄浮,喃喃地一直在問為什麼.我想見他,親口問他,問他為什麼──茫然跌撞走到那幢房子時,整個天已經黑.燈光闃暗,黑夜祇有我在徘徊.我使勁地敲著門,門內始終死寂沒有回應.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死心,一直一直拍著門,喃喃地問著為什麼.

    為什麼他甚麼都不說?相逢那時,為什麼他甚麼都不告訴我?他明知道我一直在看著他;過盡千帆,我的心裡一直祇有他──為什麼?為什麼他還是不能愛我?

    「為什麼……」我喃喃流下淚.哀哀地,死寂的夜,始終回我一空沉默,也無言.

    淚流盡了,心也跟著空了.我頹萎在門前台階,悲不禁的相思苦澀.風不知道是從哪一個方向吹,吹得我滿心凌散混亂,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頂,毫無遮蔽依偎,而全世界同時都下著雨.淋過了我臉龐,下著雨的我的淚.

    「回答我啊……為什麼……為什麼你甚麼都不告訴我……」我仰起臉,無力地吶喊.夜的深沉,暗空的荒冥,毫無憐憫地把回音都吞噬.

    我想見他,想親口問他,頹萎在門前台階,等著他的身影出現,等待到讓自己成為化石.

    夜色由濃轉稠,夜氣由涼變陰.更深露重,而夜,始終無言.

    我覺得自己彷彿已死去,沉落在深沉哀怨的黑夢裡.

    漫漫的長夜,凝結著我如化石的等待.世界是一片闇晦的黑原,舉目都是空.

    夜就那樣悄悄挪移;我頹萎依舊如化石.天際曚曚透出一絲亮,幽光裡,朦朧地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影.

    「江……」我跳起來,踉蹌地朝他奔去.

    是他!是他!終於讓我等到──「小姐?」

    我猛然煞住奔飛的腳步,搖頭後退,直直盯著那望著我露出奇怪疑惑表情的陌生人.

    「你在這裡等人嗎?」他看我一身宿露的風姿,一夜未眠的等待,說道:「這房子現在已經沒人住,如果你是來找──」

    「你說甚麼?」我倏地抓住他,深怕自己聽到的.

    他斜睨我一眼,慢條斯理說:「我說這房子現在已經沒有人住了.我看你這樣子,你是在等人吧?你找誰?」

    「是的!是的!」我拚命點頭,聲音在顫抖,語無倫次.「我在等他──他呢?在哪裡?為什麼沒有人住了?」

    他饒有意味地又看我一眼,態度依然很從容,不慌不忙,慢慢說道:「如果你找的是江先生──江潮遠先生,那就不必等了.江先生已經不在這裡了.」

    「不在了?」心處重重一個打擊.一陣虛空.「你說他不在了?怎麼會……他去了哪裡?」

    「江先生現在人在國外.他把房子托給我照料管理.」

    「國外?」走了!走了!他又走了!「為甚麼?他不是才剛回來嗎?」

    「我也不清楚.江先生離開得很突然匆忙,比預定的時間提早上個月,也沒有解釋是甚麼原因.」

    為什麼?為什麼──我心中狂亂地吶喊,聲聲在問.

    「他甚麼時侯會回來?」我茫茫地.

    「這個我也不清楚,江先生並沒有交代.」

    我茫然瞪著管理員,祇覺得荒涼虛空,步履虛浮,不再是自己,不再感到存在的真實和意義.

    為什麼?為什麼?他甚麼都不說?最後他還是不能說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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