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林如是
「以前是以前,但現在不一樣了。你已經——」葉維廉雙手繞過她頸後,輕巧的把話含住,為她戴好項鏈,手指順勢一滑,撩撥過她有些凌亂的鬢髮。
越過了後青春期的結界,眼前亭亭站著的王米夏隱隱已經流露出一種神態,清純與野美並存,邪戾裡摻雜一款流動的嫵媚,不再只是少年,少女的神采被款款難以名目的風情姿色層層疊穿。
「有什麼不一樣,我還是我。」王米夏低頭看看胸前的項墜。她不習慣配戴飾物,總覺得似乎被什麼東西束縛住的怪異感。「謝謝你,維廉。」她咧嘴笑一下。「你一直都沒變。鎮上那些血統有據的人都不會跟我說話,只有你——想想我也挺疑惑的,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
葉維廉笑笑的,沒說話。他也不知道。他只是覺得他有責任照顧她保護她,好似一種使命。
王米夏也沒有期待答案,又笑一下,頭一揚,忽然說:
「對了,這是上次跟你借的錢。」她掏出伍佰元遞給他。
「米夏,你這是做什麼?」葉維廉瞪大眼睛,失笑起來。
想想,夠荒謬的。他剛送了她一條價格以萬計的鑲鑽項鏈,她卻掏出區區的伍佰元還給他。這中間的微細差距讓他的心不禁扭曲一下。下意識裡,她還是將他當外人,對他有距離。
「我……」王米夏似乎也對自己這不假思索的舉動感到有些荒謬,呆看著自己手上的錢,愣笑起來。
葉維廉看在眼裡,回愎從容的表情,看看她,忽然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頰。王米夏詫異的抬頭,沒說什麼,感覺他的撫觸很愛憐。
「維廉……」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她對擁抱溫暖身體的陌生。她對它的步驟沒概念,所以也就沒反應。
「米夏,」葉維廉用一種男人的認真,說:「我一直沒把你當作是外人,所以希望你也別對我太見外,好嗎?我一直是在這裡的,在你身旁,如果你有什麼事,盡可以來找我;有什麼傷心難過或不如意,別忘了,我就在這裡,你隨時可以伏在我的胸膛哭泣,我會給你溫暖的擁抱,也會一直支持你。」
「維廉,你今天怎麼了?怎麼突然說這些?」王米夏蹙蹙眉。他們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這般鄭重其事,反而教她覺得奇怪。
葉維廉輕吁口氣,神色一抹略帶男孩的俏皮,說:「唉,你還不懂嗎?我免費提供自己的胸膛當作你不愉快時哭泣的場地,作為你十八歲額外的生日禮物。」
難得一向正經、條條原則的葉維廉會用這樣近似玩笑的態度口吻說話,王米夏抿嘴笑看看他,眨眼說:
「那好,那天我想哭的時候,就借你的胸膛大哭一場。」語氣那麼不在意,輕佻又隨便。
她是不會太認真正經去看待任何事的。這世上能有什麼了不起的事值得那麼大驚小怪?頂多一點情緒上鄭重的騷亂,發發作,然後就過去了,太認真的話只是跟自己過不去。
乖戾嗎?沒辦法,這是天性。她的偏激腦袋就是這麼想的。葉維廉那般說說,她就這般聽聽,至於當不當真在他胸膛大哭一場,其實無所謂,沒什麼鄭重性。又不是什麼海枯石爛的誓言承諾,沒什麼好緊張也沒什麼大不了。就算是承諾,那又如何!?從嘴巴說出來的東西,從來就不值什麼錢的。
「我是說真的,你別那麼無所謂。」葉維廉加了一句附註,語氣簡潔。
「我知道,我也是說真的啊。」王米夏笑顏變淡,彷彿正色幾分,沒必要的語尾助詞卻拖得口氣顯得那麼模稜兩可。
她頓了一下,忽然感到側背後有股冷刺的寒意,不禁轉過頭去。門外那個麥少冬像塊烏雲般,陰森的蟄伏在角落裡,閒閒地靠著牆,眼神沒有溫度,既嫌惡又不屑地盯著她。
「怎麼了?」葉維廉覺得奇怪,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發現了麥少冬。似乎有些驚訝,聲音卻低得沉靜:「少冬?你怎麼來了?」
「你這麼晚還沒回去,葉伯母說你搞不好會在這裡,要我過來看看。果然。」麥少冬打直了腿,高挺的身影在燠燥的熱夜裡傲慢地發散出低溫的陰青色光波。
「我媽要你來的?」葉維廉整個表情姿態全恢復為優質高等生的從容冷靜。
麥少冬稍稍揚眉,腳步一個高傲的迴旋,轉開身丟下話說:「我沒那麼閒,只是不巧經過。我原還以為你或許會在研讀網上抓來的資料,沒想到——維廉,你未免也太閒了。」言下之意指葉維廉在浪費時間。
像王米夏這種女孩,在他看來,不啻是輕佻、愚蠢低能的輕浮白癡;葉維廉是他旗鼓相當的對手,根本不該和王米夏這種女孩有任何牽扯。他們是優秀的,智力一流,而王米夏就跟街上那些染髮、穿熱褲短裙、光會吃喝玩樂的女孩一樣,沒什麼腦袋,根本不配和他們說話。葉維廉卻居然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裡。從他認識葉維廉以來,一向以他為競爭互勵的對手,沒想到他卻犯這麼愚蠢的錯誤。
「少冬,等等!」葉維廉叫住他。
麥少冬冷淡的抬眸,掃了他一眼,目光同時掠過一旁的王米夏。
他是傲慢的沒錯,但那也是因為他實在太卓傑、太優秀。他受不了那種沒思想層次,光只會招搖攪混、一無是處的白癡。
葉維廉毫不在乎麥少冬的冷淡,對他比個手勢,說:「你先別急著回去。我本來打算明天去找你,有個問題想和你討論,現在你來了,剛好。」他轉向王米夏,叮嚀交代說:「米夏,我要跟少冬先回去了,你早點睡,別再到處亂晃,懂嗎?明天我再來看你。」
麥少冬陰沉地望著他們。他不會干涉葉維廉任何的舉止行動,但他也不會掩飾他的傲慢鄙視。只是,以葉維廉聰明優秀的腦袋,實在不該犯這種錯誤。
「我不是小孩子,維廉。你總該有自己的事要做吧?不必天天來看我。」王米夏甩開頭,對麥少冬視若無睹。她當然感受到他對她的敵意與輕視,但無所謂。對她來說,他就跟鎮上那些人沒兩樣,一顆顆南瓜頭,沒什麼差別,她既不會正眼瞧他,也不會受任何影響。
葉維廉笑笑,根本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對她擺個手,轉身跟著麥少冬並肩走了。
王文夏吐口氣,搖搖頭,一副疲累不堪。剛轉身打開門,瞥眼看到桌上一本英文原文書,啊了一聲反射地拎起書回身喊說:
「維廉,你忘了你的——」說到一半,頹然的垂下手,自言自語著:「算了,明天再給他好了。」
她將書丟在桌子,想想,又拿起來,越看越覺得礙眼,嘴角往下一扯,匆匆追了出去。但出了門她卻慢下腳步,有些猶豫。
走到巷子中,麥少冬忽然迎面朝她走過來,出現得那般不冷不防。她和他的面無表情,視若無睹地走過去。
「喂!你——」麥少冬突然攫住她手臂,傲慢地盯著她。
「幹嘛!」她口氣很粗,毫不客氣地甩開他的手。
「你是不是要去找維廉?」
「關你什麼事。」
對麥少冬的傲慢輕睨,她可不覺得她有忍氣吞聲的義務上,毫不畏懼的回瞪回去,氣焰很盛。
麥少冬冷眼打量她,態度倨傲說:
「我知道你的智商不太高,用詞太艱深的話,你大概聽不懂,不過,你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不要再糾纏著維廉?」
一股火由王米夏的心頭竄上來,但她反倒笑了,撇嘴說:「既然你知道我的智商不太高,這麼艱深的話我怎麼可能聽得懂呢,所以,你這不是廢話嗎?」
麥少冬似乎沒料到她會有這般諷刺又快速的反應,雙眸冷光一閃,犀利地掃她一眼。
「看來你倒沒我想的那麼蠢。那好,我就說得更明白一點,像你這種女孩,根本不配和維廉在一起,連跟他說話都沒資格。你能懂什麼呢?你們這種女生,既不愛唸書,也沒有涵養,更別提什麼思考層次,光只會吃喝玩樂、打扮、和男人鬼混。就這樣,你們的生活意義只有這樣。你應該聽過鎮上的人對你的評價吧?,放浪隨性又不檢點,絲毫不懂得自愛。其實這些倒都無所謂,只不過,像你這種程度水準的女孩,怎麼和維廉相提並論?肚子裡一點內容都沒有,你拿什麼和維廉談人生、談抱負?如果你還有一點羞恥心,奉勸你別再對維廉糾纏不休,省得自取其辱。」
「原來鎮上的人對我那麼恭維,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他們也太客氣了,像我這種程度水準的女孩,哪值得他們那麼稱讚。像我們這種層次的女孩,人生最重大的意義就在吃喝玩樂、打扮、和男人鬼混,難得你這種水準的優等生會這麼瞭解。不過——」王米夏嘻皮笑臉的,既正經又乖戾。她壓低嗓音,暖昧地擠擠眉,抿著嘴輕佻地笑了笑,說:「你不必替我擔心我跟維廉的事。男人跟女人在一起是不談什麼人生、抱負的,他們談……這一點你這個優等生不知道嗎?嗯……」她做作地低嗯了一聲,帶一點故意的放蕩,一雙大眼眨得水汪汪。「還是你……嗯……需不需要我教教你啊……」眼波一轉,拋給麥少冬一個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