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郭晏光
他越擁越緊,語氣越熱烈,一種激情又在他體內騷動。我連忙推開他,打開窗戶,夜風吹進來,涼了一室昏熱。
「你該回去了。」我說。
「你不用一直趕我走!」他粗聲地回答,眼神熾熱、激動地鎖住我。「我自己知道什麼時候該回去。你先回答我的話。」
「明知道不能勉強的事,為什麼還——」我接口。
「我就是要勉強!」他跳起來,攫獲住我。「我就是要勉強。」跟著將我壓倒在床上,雙手按定住我的掌腕,唇齒一陣陣的灼熱,愛撫過我的頸間。
「請你冷靜一點好不好?」我極力想掙脫他。那雙藝術家的手看來修長柔弱,沒想到力氣卻那麼大,我怎麼掙扎就是掙不開,扣得好緊,抓得我雙手不由得發疼。
我的襯衫因他的粗暴,褪落裸露開來,他狂訴著放肆的激情,陣陣灼熱麻酥,熱印在我的前胸。我本能地抗拒著,他卻將我抓得更緊,一心想將我淹沒在他的深情愛撫中。
一開始就不該對他心軟——我不該昧著良心說這種話的。是我自己可恥,態度一直曖昧不明,既享受他的溫柔,又藕斷絲連,和他糾葛牽纏不清。
我真的是對不起沈浩了——
阿光開始就說,不管我心裡怎麼做決定,一定要立意清楚,不要到頭來,傷人傷己。現在這光景——難道果真是我罪有應得?!
沈自揚親密灼熱的唇,在我額際和胸口之間游移探索著,且不許我有反抗的意圖,一掙扎,他就反應得更熱烈,更讓我羞恥難堪。
他放開我的手,俯抱著我,熱烈地看著我;我說不出是生氣、憤怒、難堪、羞澀、腆顏——還是心慌,根本不敢看他。他拂開我的髮絲,強迫我看著他,燃燒在他眼底的熱情再明白不過,炙焰燙人。
這目光、這熱情、這擁抱,這姿態,再再叫我難堪不過。我感覺到他壓在我身上的重量,隔著衣服,仍然禁不住一股泛自心底的羞恥。
「請你回去,走,拜託!」我抓住敞開的襯衫胸口,不得不開口了。
「為什麼?」他的聲音充滿誘惑,低沉懶洋,在我鬢旁沾吻撩撥著。
我將臉轉開,逃脫他的吻觸。
「為什麼?!你還要我說!」我的聲音抖顫著。該死的,我一直自覺著他身體的重量,羞恥軟麻感泛遍了全身。
到頭來難道是一句抱歉就可以嗎?——我不禁又想起阿光說的,不管我心裡怎麼做決定,一定要立意清楚,不要到頭來,傷人又傷己……事情到這種地步,卻怪我自作自受。我的態度一直暖昧不明,讓沈自揚有霸道的藉口,流付出他的真情溫柔,而不管我接不接受。到頭來,難道我真可以一句抱歉就完全勾消這一切?我的態度,他這樣的對我……算什麼?!我覺得想哭,像是陷溺在蛛網中無助的昆蟲……我算是牽涉進他的情網中了,無路可退了——老天!我真的好想大聲痛哭,這算什麼嘛!
我輕輕地發抖著,那種可恥羞赧的感覺越來越濃烈。
「求求你回去吧!」我的語氣軟弱地有點可憐,垂著眼,心灰意懶。「算是我欠你的,反正我是跑不掉了。」
他欣喜若狂,雙手撐在床面,俯視著我,然後,緩緩又俯下身……
「額頭,我的……」他輕輕吻著,低低喃語著,我如夢催眠似地看著他。「睫毛,我的……臉夾,我的……鼻尖,我的……紅唇,我的……」他輕輕執起我的手,輕吻觸著指尖。「手指,我的……髮絲,我的……」然接,然後,他的指尖從我仰起的下巴,延著那道弧紅,一路滑觸下來……頸、肩、胸口……他猛然俯下臉——換作在古代,我怕是非他不能嫁了。
是非他不能嫁了。親也親了,抱也抱了,我還談什麼純潔——荒唐!我知道。可是他對我這樣癡狂,我不跟著他,又能怎麼辯呢?
這算是天下第一大笑話。
第二十一章
夏綠意終於滿臉淚痕地窩在我的小蝸居裡抽噎。我冷眼地瞧著她將我一盒新拆封的面紙,唏唏嗦嗦地抽成個大黑洞,然後起身走開,丟了句話給她:
「怎麼樣?要不要來一杯白開水補充眼淚?」
她再次嚎啕大哭起來,又拆了一盒面紙,丟得滿地全是白晃晃的紙花。
「大姊,拜託你好不好?你不是常說,失戀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值得你哭成這樣?」我是不會同情她的,這麼大的人了,眼淚還那麼不值錢。
「你不懂!」她一邊說,一邊「嘶」一聲,又抽了一張面紙。
「好!我不懂。」我喝了一口水,問道:「你倒是說說看,是哪個傢伙那麼大膽,敢甩了你?」
「還不就那個該死的張耀今!」
「張耀今?怎麼會?」
張耀今是她同系的學長,高她一班,打綠意一入學,就鎖定她,集中火力全力猛追。綠意一向不乏男孩子追求,也沒將他怎麼放在心上,可是張耀今毫不氣餒,鮮花、情書、巧克力,很容易讓人心思動搖。
大概女孩子就愛這一套,張耀今戰略成功,得嘗綠意的青睞。可是綠意人緣一向好,花蝴蝶一樣,沒人真正能捕捉得住她。我只知道她對張耀今不錯,可是也從來沒見她身旁少過新鮮的面孔。為張耀今失戀痛哭,太說不過去了吧?!
「鬼才為他失戀!」綠意恨恨地說:「他一直對我甜言蜜語,說了不曉得多少好聽的話,灌了不曉得多少迷湯,每個人都知道他在追我。可是上個禮拜,他竟然當著大家的面,帶著法律系那個大騷包在我們面前招搖,還當眾紹說是他的女朋友,你就沒看到那騷包的那副得意模樣!好多人問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的面子全丟光了!」她狠狠地抽了一張面紙,擦掉眼淚和鼻水。「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綠意還是那種性情,自我意識那麼強!
「好啊!還是跟以前一樣,完全以自我為中心,—點也不考慮別人的心情。」
我又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在地上。「既然你並不喜歡張耀今,憑什麼不准人家交別的女朋友!他又不是你的禁臠,為什麼不能這樣對你?你難過的就只是沒面子。你有沒有想過,他追求你的過程,那種碰壁,失望又受盡挫折的辛酸無奈?張耀今是不該這樣誇大招搖,可是你又何必自尊心那麼強!笑一笑不就沒事了?這麼痛哭流涕,顯得你跟他計較,傳出去還當真成了夏綠意為張耀今失戀而痛哭流涕!這樣,你就受得了?」
我一口氣說完,卻是越說越心虛,竟然想起沈自揚。
「我那有自以為是?」綠意還要辯解:「他實在是太可惡了!」
「夏綠意,」我歎了一口氣,口氣卻不再那麼強硬:「偶爾正視一下自己的缺點好不好?你的氣焰這樣盛,別說是張耀今,正常的男孩子沒人受得了。」
「蘇寶惜,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她高聲叫道。
「什麼意思你自己想。」我聳聳肩。「好了!洗把臉,我請你吃水餃去。」
才要出門,電話鈴聲卻響起,是沈自楊。我匆匆說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綠意好奇地問:
「誰?」
我想了想,還是老實說了。
「沈自揚。」
「沈自揚?」她倒沒有我想像中的誇張不屑的表情。「你跟他一直有來往?」
我點頭。
「而且,很好?」她又問。
我又點頭。
「他喜歡你?」她再問。
我再點頭。
「那你喜歡他嗎?」
這個問題我沉默了好久,才點頭。
「喜歡。」我說。
「跟一輩子的?」綠意突然又問。
我笑了笑,卻覺得心裡好沉重。
「當然是跟一輩子的」我這麼回答,心裡卻荒涼得沒個著落處,空蕩蕩的。
總算她不知道有關沈浩,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招架。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討厭的女人,直囉嗦個不停。
我大聲說:
「夏綠意,你少管我的閒事!」
她打鼻子哼了一聲:
「哼!你以為我愛管嗎?」
我不說話。
下了樓,迎面遇見阿光,他從附近經過,順便探訪我。
他和綠意是第一次見面,我熱心地為他們介紹。綠意懶懶的,意興闌珊。看樣子,她對阿光的印象不是很好。
「那是你的朋友?」阿光走遠了,綠意問道。
我點頭。
「你不喜歡他?」
她倒坦白,聳聳肩說:
「沒辦法,視覺影響感受。」
阿光今天穿了件白襯衫,牛仔褲已洗得褪白,一兩處地方還沾著顏料油彩。神情是熬夜後的疲累,眼神閃著一種無力的黯淡,還是苦著臉笑。
綠意接著又說:
「搞畫畫的?你怎麼盡交些奇奇怪怪的朋友?」
「學藝術的。」我糾正她,一邊睨視著她。「你不也是很奇怪嗎?」
「別扯到我身上,」她連忙撇清。「我再正常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