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林淮玉
翌日清晨,敲門聲讓南諾言不得不清醒。他開了門,卻沒打算請白令海入內,只是站在走廊,迎上白令海火冒三丈的眼神。
「我得罪你了嗎?為什麼要趕我走?」
「我不想被打擾。」他冷冷地說。
「我們是朋友,你竟為了一個女人,連老朋友也不要了。」白令海無法忍受。
「我的壞心情讓我無法招呼朋友,你還是走吧,我只想清靜一下。」南諾言語氣平淡。
「沒想到你真的會娶那個骨瘦如柴的小鬼。」白令海想到在巴里島發生的事。
「不准你再用任何輕蔑的字眼形容我的妻子。」他憤怒地道。
「世界上哪有這麼古怪的婚姻?不過她走了不是更好?你應該盡早訴請離婚好脫離苦海,那個女人沾不得,她總是在利用你的好心。」
「閉嘴!」南諾言挺直肩膀,昨夜喝了太多酒,腦袋瓜現在隱隱作痛著。
「好吧!我讓你冷靜冷靜。」白令海氣憤地轉身離去。
溫柔的路依蓮正奏著豎琴,眼裡汪汪的秋水可以讓所有仰慕的男人沉醉其間。
白令海依在門扉處看得醉心不已。
「昨天是耶誕節,你和諾言一起過的嗎?」他突然開口。
琴音倏地停止,戛然而止的韻律讓空氣有點不自然。
「他喝了不少酒。」她幽幽地道,溫柔的氣質讓人心疼。
「是啊!早上我見到他時還能從他身上聞到酒氣。」
「家裡昨晚辦了舞會,好不容易才邀到他來參加,他卻在陽台站了一晚,也喝了一晚的酒。他一向滴酒不沾的,昨晚卻那樣放肆的喝了一夜,而且是烈酒。」
「你一定擔心極了。」
路依蓮點點頭,歎了一口長氣,站起身來。「我第一次看見他掉眼淚,而且是為了一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女人,他還是忘不了她。我不明白,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這麼短暫,他為什麼仍然陷得這麼深?」
白令海想了一下。「大概是孽緣。」
她看著他,表情痛苦。「你也這麼認為?」
「除了這個原因,我想不出其他答案。你長得這麼美,家世又好,諾言沒有理由不愛你而要她。」
「你說你從他那裡過來的,他還好嗎?」她站在落地鏡前看著自己嬌好的容貌。
「他一點也不好,幾乎想把我轟出來,他根本不想要我這個朋友了,你說殘不殘忍?」白令海抱怨道。
「我想見他。」
「他可能不會見你,你去只會吃閉門羹。」
路依蓮聽不下勸,一定要去見心上人。
當她來到南諾言家,見到諾言時,他剛洗了澡,刮了鬍子,清爽的味道十分好聞,看不出來昨夜的宿醉。
「忘了她好嗎?」路依蓮柔弱、楚楚可憐地道。
南諾言停在她的面前,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我忘不了。」
她倒抽了一口氣。「她走了快兩年,她根本不要你,也不要這個婚姻了,你這樣癡心讓我好心疼。」
他猛然伸出手,托起她的下顎。「我花了好多年的時間才找到她,再也不會有任何一個女人令我這麼狂熱的想要擁有,這是宿命。」
他鬆開她的下顎,路依蓮差點跌了一跤。「可是她並沒有回以同等的熱情。」
「我知道,這也是我的宿命。」他苦澀地道。
「談到宿命,你忘了你的家族使命了嗎?你的兄弟們等著和你有相見的一天不是嗎?十年之約就要到了,你不能缺席的。」路依蓮提醒他。
「算來,我是六兄弟中第一個結婚的,怎麼能說我破壞了家族的約定呢?」他的晏然結婚的消息宣佈得太突然,而且新娘子第二天便失蹤,兄弟們全沒當真,但在法律上,他確實是已婚的身份。
「諾言,我愛你。」路依蓮很少這麼坦白的爭取她要的東西,這是頭一回她為感情奮力一爭。
南諾言身體一僵。「別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你只是少女情懷罷了。」
「諾言,我真的好愛你。」
路依蓮生長在醫生世家,祖父母、父親、和三個哥哥、一位姐夫全是法國頂尖的醫師。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南諾言了,一直偷偷地愛慕他,放在心裡不敢表白,直到今天。
昨天是她二十歲的生日,或許「成年」給了她勇氣。
「小傻瓜,你只是不成熟的迷戀罷了,我不適合你,我太老了。」
「你不老,你一點也不老。辛晏然嫁給你時也才二十歲,你不也不認為自己老。」路依蓮可不服氣了。
「那是不同的,我把她當女人看待,而你只是小妹妹罷了。」南諾言心想,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苦口婆心的向她解釋了,他不想愈描愈黑,有的時候真理未必愈辯愈明。
小妹妹不等於女人嗎?為什麼諾言劃分得這麼奇怪,她的小腦袋哪裡能接受!
「我偏偏只愛你,誰也不愛。」路依蓮表現出固執的一面。
南諾言看著她,打算隨她去。假以時日,她遇上了自己真正鍾情的男子,她會明白此刻的愛戀只是一種迷惑而已,他稱作「後青春期的迷思」。
第五章
一九九七年秋
秋高氣爽,辛晏然躺在樹蔭下曬太陽。
經過幾個月恬淡的生活,她的身子多長了幾塊肉,不再骨瘦如柴。
而這全部的功勞應該算是艾德的。艾德將她救出精神療養院,讓她過正常人的生活,每天聽著鳥語、聞著花香,享受著人生。
這裡是艾德的家,嚴格說起來是一座鳥園,養著各類的鳥,有山鳩、夜鶯、貓頭鷹、杜鵑、黃鸝……以及許多她還不太認識的鳥。
「晏然,快來看,我的鵪鶉生小鵪鶉蛋了。」艾德在不遠處嚷道。
辛晏然應聲跳了起來。
「哇——好可愛的小蛋哦。」她就著樹梯爬上樹梢驚歎道;這裡的每一處、每一天都有不同的驚喜。
「母鵪鶉一點也不怕你。」
「當然,我是它的朋友,它不需要怕我。」艾德捲起袖子撫摸著每顆鵪鶉蛋,好像將要出生的是他的孩子似的。
辛晏然看向他,咯咯笑著。「母鵪鶉大概以為你生病了,摸著她的蛋傻笑。」
艾德跟著大笑。「我應該做獸醫的,面對這些可愛的動物可有趣多了。」
「那又為什麼沒做成呢?」她也跟著撫摸著可愛的小蛋。
「一念之差吧!我小時候住在鄉下,鄰居有一戶人家帶有精神病的遺傳基因,每個家族裡的成員皆在不同年齡裡發病,我很想幫助他們卻無能為力。長大後我選擇了這個行業,或許是想改變世界上運轉已久的定律。」他娓娓道來。
「結果呢?」她偏著頭看他。
艾德聳聳肩。「人類的力量真的很渺小,許多上天的安排不是我們能改變的。」
「謝謝你,艾德,要不是你,我可能還待在那裡,老死以終。」
「也只有讓大家以為你死了才會有安寧。」
「有人起疑嗎?」這是她這幾個月以來最擔心的問題之一。
「目前沒有,這和我們挑選的時間有關,凌晨三點,大家都想打個盹。」
「多娜呢?她的家人把她接回去了嗎?」她問。
「多娜前天夜裡用床單上吊死了。」艾德爬下梯子歎了一口氣,這是人無法勝天的無奈之一,縱然院方一直很小心,悲劇依然發生。
辛晏然訝然出聲,站在梯子上的雙腿不自禁地顫抖,使盡了力氣才緩緩爬下梯子。「我總是勸她放寬心的。」
「如果規勸有用,她也不會住進去了。」
「多娜的家人可以多付出一些心力的,他們不該將她丟在療養院裡。」她想起了王皓的妻子,那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家人通常也是不得已的,精神病患通常是顆不定時炸彈,有的時候很難照顧。」
「若不是曾在裡面住過,我還不知道世界上有著那麼多身不由己的人。」
「晚上蘇活區有個Party,要不要去透透氣?」艾德問。
「方便嗎?我是開有死亡證明書的哦!」
「其實死亡證明書上寫的並不是你名字的完整法文拼音,何況你的外貌比以前豐腴多了,除了療養院見過你的人,根本不會有什麼人認出你。」
辛晏然心裡很矛盾,不知道該不該再度走入人群,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在這個地方,或許艾德說得對,該出去走走了。
蘇活區迎秋舞會
這個地區文人藝術家特別多,許多來自於世界各地才華洋溢想要冒出頭的人,一時之間全聚在這裡。
「好熱鬧!」辛晏然呼出一口氣,她今天穿了一襲紫芋色的洋裝,襯出她白皙的肌膚,渾身上下散發出高雅的氣質。
當她步入大廳時,慢舞的音樂正好開始演奏,三五成群的客人紛紛停止閒聊,全走進舞池裡。
辛晏然不會跳舞,只是微笑地看著每一個熱情快樂的舞者,艾德到二樓找朋友去了,暫時將她留在樓下。
「你長得好像一個人。」
背後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心裡狂亂不已;她慢慢的回頭。「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