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連清
他拭去她的淚,佯怒地道:「傻孩子,說這什麼話,你喜歡什麼時候回家看爸爸,就什麼時候回家,難不成嚴寒會反對?」他看著站在苡情身邊的夏嚴寒,說:「你說,你會這麼不講理嗎?」
「不會!」他的眼神蒙上一層難以察覺的冷冽。
「聽到沒有,女婿都向我這個岳父做了保證,以後你儘管放心。」他仍不改他一貫威脅利誘的作風。
藍苡情凝視夏嚴寒那張俊逸的臉孔,只覺得一股涼意冷颼颼地從背脊襲捲而來,第一次,她對自己一向準確無誤的判斷力喪失信心。
「姊、姊夫,時間差不多了,典禮可以開始了。」藍祖兒重新為她整理嫁紗。
夏竣斐則是拍拍夏嚴寒的肩,算是為他打氣,儘管他自己心中充滿難以言喻的無奈感。
一串鞭炮已燃起,為這場喜宴添增無數喜氣。
雖然雙方家長缺少一方,但藍耀焜並不為意,因為長途跋涉遠道而來,對身體狀況不甚理想的親家母的確是一項辛苦的煎熬;他聽信夏嚴寒的片面解釋——等過陣子,他會帶苡情回美國見婆婆。
他一點也察覺不出來,在夏嚴寒的心中根本就認定藍苡情不配為夏家媳婦,更不配成為羅家之人。
夏嚴寒挽著新娘的手,踩著結婚樂章的節奏,同步走向紅毯的另一端,在證婚人的引導下,順利完成每項儀式,交換戒指,輕輕一吻,訂下此生不渝的盟約。
就這樣熱熱鬧鬧地度過了一整天,到了曲終人散的一刻,眾賓客慢慢告辭離去,花園廣場裡只剩下雙方的至親好友,而到此時,石鴻宇才出現。
「老總……」藍苡情既是感動又是開心,他肯參加這場婚禮,足以代表他願意視她為友,這結果怎能不讓她欣喜若狂。
「對不起,我來晚了。」石鴻宇的笑容自然多了。
「不晚,一點都不晚,我很高興你能來。」
「我當然要來,自己的妹妹結婚,做兄長的人豈能不到場祝賀。」放開心胸坦然接受這結果,總比死鑽牛角尖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好太多了。
握著他的手,藍苡情欣慰得笑意盈盈。
「苡情,你們談完了嗎?時間很晚了,該送客了。」夏嚴寒從遠處走近他們;從石鴻宇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就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舊識相逢,有說有笑好不熱絡,他隱忍著強烈的不滿。
「姊,那我們先回去了。」藍祖兒、藍耀焜,以及留在現場的幾位朋友全聚集起來,向新郎新娘道別。
「等等!還有一道手續我們得看完再走。」胖胖起哄要求道:「新郎新娘該不該要熱吻一回啊!」看著新人面露尷尬之色,她又故意威脅道:「要是不吻,我們要大鬧洞房,保證你們今晚過得很精采。」
兩片溫熱的唇再次纏綿地相逢——算是愛的印記吧!殊不知,各懷心思的兩個人!內心全無喜悅之情,這一吻倒成了一道魔咒,為他們的未來做了坎坷不平的註解。
轉載自POOH樂園雨掃圖BANG校對
由窗外灑進銀白色月光……
如夢似幻的白紗禮服穿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線,襯托出她的明媚嬌艷,她的美麗無庸置疑;更可貴的是,在擁有美麗外表下的她同時也擁有一顆聰慧的頭腦,才貌雙全,是難得一見的佳人。
如果沒有那個原因,他會告訴自己,娶妻如此,夫復何求!可惜的是,她順遂的人生到此為止,他灑下的魚網已盡收手中;另一層的意義,她的悲哀將從今天開始。
關上新房大門,他斜斜地倚在牆邊,渾身上下不帶任何溫情,冷冷的眼光直瞅著坐在床邊低垂下頭的新娘子。他逗弄襯衫裡的墜煉,隨著手指的傳送,歷歷往事恍如昨夜才發生般地一次又一次的纏繞在他腦海裡。
他突然狂笑起來,每笑一聲,那眼神就冷了一下,他全副的精神完全沉溺在痛苦與復仇的慾望中,全然未察覺藍苡情低垂的眼眸中,曾閃過一連串的變化,震驚——瞭解!傷悲?!與心碎。
駭人的狂笑聲猛然頓住,夏嚴寒走到她面前,強烈的恨意出現在扭曲的唇角上,猙獰的面容全是復仇的陰影,他托起她的下顎,審視她明艷無瑕的臉。驚訝中,他並未看見預計下的驚慌恐懼,也沒有期待下的茫然失措,而是一顆滾燙的淚珠從她眼角滑落下來,一瞬間,他的胸口被狠狠捶撞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好幾步,他強忍這份不該出現的痛楚,硬逼自己不許有心軟的機會。
「你知道我剛剛在笑什麼嗎?」他眼眸充滿血絲,冷漠又黯沉地問著她,他決定一層一層地撕裂她最重要的尊嚴,要讓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她滿懷甜蜜愛情夢而嫁的男人,從頭到尾只是在玩弄她、欺騙她、戲弄她,根本從來沒有在乎過她。他要她情何以堪,痛不欲生,永遠在折磨中翻身打轉,他要藍耀焜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藍苡情的最終下場會是抑鬱而死。
她拭去自己的淚水,新婚之夜,她不能哭的,她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脆弱,這是不該的。
「你是聾了!還是啞了!我問你的話,你怎麼不回答我,說——!」他不可理喻的強逼她,昔日的柔情不再,今日的他宛如一頭受傷的野獸,兇猛得令人畏懼。
無聲的歎息在她的面前迴旋不絕,靜靜地,她迎視他陰狠的眼光;靜靜地,她平穩又清晰地回答道:「我知道你在笑些什麼。」她輕喃的聲音在二十坪的臥室裡無邊無際地飄蕩起來。「你,本名叫羅子鈞,台灣省台南縣人,父親羅仲天,曾經是名滿商界的羅氏企業負責人,母親羅田憶雲,姊姊羅凱玲,一家四口除了你以外,全在十七年前的六月十五日那天死亡……」
她接下來說了些什麼,他全聽不見,迴繞在他耳朵裡的字字句句像一把又一把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入已滿佈傷痕的心口,還在心口上重重地灑下一把鹽。
「我是誰你知道,我全家是怎麼死的你也知道,一切故意隱瞞你的秘密,你卻全知道。」他突然滑稽的笑出聲音來,鐵青的面孔泛出可怕的死灰,修長的身體忍不住的略略搖晃。「你們藍家人個個都知道我是誰,而我卻還在這裡沾沾自喜,以為計畫得完美無缺,做得天衣無縫,你說好不好笑?好不好笑……」他空洞的雙眼和淒厲的笑聲交錯成恐怖的景象。
「我爸爸並不知道你是羅家倖存的孩子羅子鈞,知道事實真相的人只有我一個。」她適時的開口,喚回他瀕臨迷亂的神智。
笑聲頓止,他錯愕地看著她,尖銳問道:「藍耀焜不知道?!」
她搖著頭,說:「我並不打算告訴他真相。」
「為什麼?」他凌厲地步步逼近她,說:「你明知我是誰,卻願意嫁給我;你明知我真正的身份,卻刻意隱瞞藍耀焜,你種種不合常理的舉動圖的究意是什麼?」他吼道。
「因為我愛你。」無悔的表白正訴說她的真誠。
他一愣,怔怔地望著她,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他輕輕拂起掉落在額前的亂髮,說:
「我是不是該做做痛哭流涕的表情來滿足你?!」他眼底儘是揶揄的光芒。
強烈的痛楚撕扯著她的心,她竭力忍住心痛,說:「我答應嫁你,沒有目的,全是出於真心,請你相信我。」她平靜地道。
他的表情依然空白,她的告白撼動不了他;藍苡情心裡明白,他會接近她、娶她,純粹因為他要報復藍家,而在她得知真相決定嫁給他時,她不是已有這樣子的認知了嗎?沒錯!她本來可以脫離這場風暴的,本來可以逃得遠遠的,可是,她做不到,誰叫她無可救藥的愛上他。
她抱持著一絲希望,或許她能用她的真愛感動他,就算前途艱難,總比無計可施,任由她的至親與最愛鬥得傷痕纍纍來得好。
她臉上的神態炫麗逼人,她說的話值得相信嗎?不!他不能相信!藍家人一貫擅用迷惑的手段,當年他父親就因此著了藍耀焜的道,造成家破人亡的悲劇,往事歷歷如昨,是那麼的真切,難道身為人子的他能不知痛定思痛,而重新步上父親的後塵,再次重蹈覆轍嗎?不!他不能!而且當她在查出他的目的後,她怎能若無其事的嫁給他呢?
這是個騙局!她合謀她最親愛的父親聯手算計他,因為斬草除根一向是藍耀焜奉行不渝的真理。
他冷冷地死瞪著她,且莫測高深地揚起微笑來,笑容裡,充滿嘲弄與諷刺,他那僵硬的身軀活像一尊沒感情的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