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連清
她下意識地咬了咬唇,即使明知困難重重,但她並不打算放棄,只要繼續在他面前扮演完美無瑕的角色,遲早他會為她動容的。
「大哥找我有事?」她坐了下來。
沐南扉從抽屜裡拿出一份資料袋遞交給她:「世界集團的投標,我決定不出面,還是全權交給你來負責。」
「大哥不出面好嗎?這份合約的金額相當龐大,據我所知,至少已有三十家以上的廠商決定參加競標,若我們『環宇』能爭取到這份合約,對公司往後整體發展而言,助益頗大。」
「就因為我知道它的嚴重性,所以才交給你。」
「但是…」
「慕蓉;我沒有那種心情。」沐南扉沉重地喟歎,此時的他真的無心去參與這種商場上的競爭。
他的失落感愈來愈強烈;千年以來,他的足跡踏遍這個世界的每一處角落,然而茫茫人海中,他去哪裡找尋胸前有塊雙心胎記的女子呢?儘管那名賜予他長生不老靈丹的奇人,信誓旦旦地說他們情緣未了,只要他傾盡心力去找,一定會有相逢的那一日。但即便他再如何地有耐心,也會被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給打擊掉信心。
尤其這幾年,他的情緒降到了最低點,他感激季家父女對他的關心,以為開了家公司,將精神注人公司的業務發展上,就能拋卻那分濃厚的失落感。但他們能明白嗎?他願意維持這樣的生命形態,純粹只為一個信念——他要找到千年之前的愛人。
「既然如此,那我就接手,我會盡力辦妥這件事。」季慕蓉不再繼續勉強他。這樣也好,他少公開露面一次,就能減掉一分被人洞悉發生在他身上的奇異怪事的可能;愛他,就是要替他設想。
季慕蓉強迫自己別去深究他沒心情處理這件事的真正原因,只因為——那會讓她心痛如絞。
望著她,沐南扉感激地道:「我只能拜託你,同樣地,我也相信你的能力。只是你也別太苛求自己,盡力就好。若對方要求過分或者競爭對手太過厲害,放棄這份合約也無妨。」他心疼她總是不顧一切地全力以赴。
「我不可能放棄,我會成功的。」季慕蓉自信地說道。
「別給自己太多壓力,不然我會過意不去。」此言出自他的肺腑。這三十多年來,若沒有季氏父女的陪伴和關懷,向來不在同一處居住超過二十年的他、不敢結交朋友的他,將會多麼孤獨寂寞。
季慕蓉笑了,他畢竟也是關心她的,只要他心裡有她的名字,她就有信心。
「我為大哥所做的一切全是心甘情願的,所以你不必過意不去,只管安心,我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沐南扉凝望著她那對綻放希望光芒的眼眸,暗自歎息:「傻慕蓉,你這又是何苦呢?」
★★★
「這算什麼?是恨我?還是懲罰我?為什麼?為什麼不等我回來?不等我回來……」沐南扉嘶吼地問著懷中美絕驚人,卻已面無血色的孟關玉。
她溢出血絲的唇悲哀地笑了,緩緩說著:「一具被玷污過的身子再也配不上你……配不上你……」
「傻瓜!你怎能這麼說、這麼做,你把我當做是什麼人?你怎能如此看輕我,看輕你自己?」他好恨!若能早一步接獲消息,他會不惜放下毫無意義的內戰,不惜捨棄「威遠大將軍」的頭銜,更不惜惹怒當今受寵的趙三王爺;他會不顧一切帶她走,也就不會讓她受侮辱,不會讓她以死明志,不會讓她受苦……是他對不起她!
「別為我掉淚,不值得……不值得……」她心疼地想抬手替他拭去眼角的淚,可惜力不從心,愈來愈濁散的視線讓她更貪婪地凝視他的容顏。她也不捨啊!就因為知道他偉岸卓絕、剛烈孤傲,是如此的超凡脫俗,所以她更自慚形穢;一個殘花敗柳的女子,怎有福分去獨佔那顆專情的心房呢?
「南扉……能見你最後一面……我已心滿意足……快離開這裡吧……禁衛軍很快會趕到王爺府……遲了……就走不了……」她想掙離環抱住她的那一雙大手,她不能再害他了。
「我不會走的,我決定永遠陪伴你,哪怕跟你上天人地都無所謂,錯一次已經夠了,我怎麼都不會再放開你。」他緊緊擁著她,篤定的口吻已讓慧質蘭心的孟關玉瞭解他下一步想幹什麼。
擁有這分心,夠了!得此真情,她了無遺憾。她卑微的生命死不足情,卻不能讓他年輕的生命就此枉斷神魂。
「不許你……做傻事聽到沒有?上天……天山找我兄長,他……他或許有方法能讓我們重聚,好好留住……你的生命,答……應我……」她這麼說只是想替他製造一分希望,她實不願他追隨她而去。
「你兄長?」沐南扉仿被醍醐灌頂,一片渾噩的思緒終於再現清明。是啊!他怎麼忘了,那位隱居在天山的奇人,或許能夠幫關玉重現生機,「走!我現在就帶你去找他,他一定有辦法治癒你身上的奇毒。」
沐南扉抱起她,直往王爺府外沖,那個被嚇得躲在一旁直打哆嗦的趙三王爺和一班侍衛竟無人敢攔他,衝著沐大將軍的威名,誰敢捋其虎鬚,他們老早就被他身上那股熊熊怒火驚呆了。
奄奄一息的孟關玉,渾身乏力地癱在他懷抱裡,像是呢喃的聲音卻又說得字字分明:「記住!你絕對不能去尋死,你要留著性命來找我。我答應你,將再現身人間與你相聚,南扉……我愛你。」說完最後心願,她緩緩合上眼眸,一代紅顏,香消玉殞。
沐南扉傻愣愣地站在王府大門口,癡望著臂彎裡那再無氣息的至愛。她胸前的雙心胎記怪異地出現叫人怵目驚心的艷紅,與那沒生命的雪白肌膚形成強烈對比。
「關玉——」他傾盡所有力量狂吼。
★★★
沐南扉驀地從床上驚醒,胸口不住地起伏著,他半坐起來,雙掌痛苦地捂著臉,這才發現臉上早已冷汗涔涔。
又作夢了,不!那不是一場夢,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雖說距今有千年之遙,記憶依然鮮明得仿如昨日。
望向落地窗外,天已漸濛濛亮。走下床,他自酒櫃裡拿出最濃、最烈的酒,倒上滿滿一杯,一仰而盡,卻依然化不去這段刻骨銘心的相思愁。再一杯,敬自己這根本沒有價值的漫漫人生。
在酒精的催化下,在似醒非醒的恍惚裡,他突地狂笑了——他多傻、多笨,竟然相信關玉和她兄長的安慰之詞,早在當日,他就該馬上自刎,追隨關玉而去,哪怕上窮碧落下黃泉,他倆都不會分離,也不至於落到如今天人永隔的絕境。他再狂飲一杯,想到他自己竟癡愚到今日才豁然開朗,真是太可笑了!
別以為他服用了長生不老靈丹就不會死亡,只要他的肉體受到致命傷害,同樣回天乏術;這也是他千年以來,一直處處小心保護這副臭皮囊的原因。或者,他該服用掉另一顆同樣保存了千年的藥丸,讓被抑制住成長的身體機能回復正常,一如普通常人隨著歲月的流轉走完這趟人生路。
他該吃下它的,別再執著下去了,沒有用的。
「少爺,別再喝了。」突然闖進他房裡的季言,一手奪下他欲再注滿液體的酒杯,「喝酒於事無補,只會愁上加愁。」
沐南扉苦澀地凝望這位陪在自己身邊三十年,從青年步入壯年的好朋友兼夥伴,他倍覺挫敗地道:「你知道嗎?我到今天才明白自己是多無知、多愚蠢。我早該放棄了,早該找個窮鄉僻壤的小地方度此殘生,我……」
「千萬別放棄希望,她肯定會再重生,你會找到孟小姐的,若你到此刻喪失了信心,那千年的找尋不就成了白忙一場,你叫再現人世的孟小姐情何以堪?」熟悉他過往一切的季言適時地鼓勵著他。
沐南扉拍拍他的肩,露出苦澀一笑:「謝謝你。」
外邊天色已大亮,陽光明亮耀人。
「別老把自己困在枷鎖裡,出去走一走、散散心,心情會好過些。」季言看看屋外的好天氣,建議道。
「嗯!」他點了點頭,不怎麼有生氣地勉強自己向外走去。
望著他沮喪的背影,季言除了歎息之外,又能說些什麼。
★★★
「新娘禮車到了。」眾人一陣歡呼。
鞭炮聲響徹雲霄,熱熱鬧鬧地向眾人報喜。
一群伴娘簇擁著穿著一襲淡雅白紗禮服的美麗新娘坐進禮車裡,天氣晴朗無比、萬里無雲,是個標準的艷陽天;但這種天氣倒令臉上撲著新娘彩妝的唐水靜略感吃不消。她一向怕熱,又加上人滿為患的道賀賓客增添熱氣,她真擔心繁瑣的婚禮儀式還沒進行完,她就先給熱暈了。
她原本是想讓婚禮簡樸一點兒,可惜身為集財富。名利於一身的大企業家唐定國的唯一女兒,她的建議立即被寵愛她的雙親打了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