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連清
想到此,康文勳不禁貪婪地嚥了嚥口水,專心注視小木屋裡面人影的一舉一動,小心翼翼地不讓屋裡的人發覺。他在等最佳的捉人時機,在中斷三年線索之後,好不容易才又重新掌握到他的行蹤,這一次一定要逮住他。而他花錢請來綁架他的黑道人物,此刻也埋伏在小木屋四周等待他的指示。
「走!進去捉人!」
康文勳一喝,十名大漢凶神惡煞般地衝破木門。
待進了屋,放眼望去一一哪來的人影?只有一件襯衫掛在半掩的窗戶前來回晃蕩,製造了人在屋內的假象又被騙了!康文勳拳頭緊握,額上青筋暴突。
每次都是如此。數十年來,他總是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失敗的次數多得令他沒有勇氣去計算了。
「這個傢伙……這個可惡的傢伙!」他咬牙切齒地怒罵,為了他,他現在不僅僅身無分文,可以說是一無所有了。
利慾熏心的康文勳再也受不住這種刺激,血壓突地一升,竟直挺挺地向後仰去,摔倒在地板上。他花錢請來的黑道人物,只好抬他出屋送醫院急救。
多諷刺啊!隱身站在大樹後的沐南扉看著這一幕,唱歎地道:「何苦緊追不放呢?長生不老並不如想像中那麼愉快的……」
仰首蒼天,他對無垠的藍天輕輕一歎!有人知道他的苦嗎?若不是為了尋找他最摯愛的情人——孟關玉,他絕對不會讓這個身體、這個腦子活得那麼的久……足足活了一千年。
★★★
一九九五年——「什麼鬼天氣?沒事下什麼雨?」季慕蓉低聲地詛咒著。
一下大雨,整個台北市就變成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到處是積水與泥濘,更可怕的是,大街小巷塞滿了各式車子,十字路口打結行不通,本該流動的馬路瞬時成了臨時停車場,全部動彈不得。
抬手看表,快七點了。老天!她可是五點半就下班的人,竟然活生生卡在馬路當中一個半鐘頭!若在平常,這一個半小時已足夠讓她從台北上高速公路直殺至台中了。可是現在的她只能關在車子裡,無能為力地抱怨,祈禱車流趕快動一動。
拜託!她得趕上七點鐘和沐南扉的約會,身為他最得力的女秘書,是不能遲到的。
上蒼有眼,太棒了!她的殷切祈禱終於應驗,原本如龜爬的車行速度終於可以稍稍開快點兒。
季慕蓉油門一踩,不管它了,就算因為蛇行被人按喇叭、被人臭罵,她都無所謂了。總而言之,她絕對不能遲到,這可是會破壞沐南扉對她的印象的。
就在她急切地要擺脫擁塞的車陣,不顧一切地猛踩油門往前衝駛時,左側巷子裡突然冒出一輛黑色跑車來。在雨天路滑又加上視線不良的情況下,雖然雙方都急踩煞車,依然閃避不及,兩輛車無可避免地黏在一塊了。
老天!季慕蓉簡直快崩潰了!什麼時候不來撞,偏偏選在她最趕時間的時候撞上她的車。透過車窗,她看見黑色跑車的駕駛者已經下車檢查他車子的損傷,這下她可不能不下車打聲招呼。
「喂!你曉不曉得轉彎車應該讓直行車先行?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考上駕照?會不會開車啊?如果不會,就別在台北市亂闖、亂撞,想買人命啊?」季慕蓉怒火中燒,下車後先來個破口大罵,誰叫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耽誤了她寶貴的時間。
厲害!誰對誰錯都還是未知數呢,她倒先仗著嗓門大來決定誰是誰非了。
李世擎將目光從車子移到她臉上。精彩!果然是一位標緻的俏女郎,難怪脾氣那麼大。
「我的車身已經繞過巷口一半,是你自己不長眼睛撞上我的車,你還怪我?」
李世擎用他最瀟灑的姿勢斜倚在車門旁,不慌不忙地回答,一對晶亮的黑眸仔仔細細地凝睇著她。雖然是夜晚,天空也還下著濛濛細雨,但車燈的亮度已足夠讓他把她的容貌與身材盡收眼底。
這個男人長得不賴,英俊到夠格當電影明星了,只不過噙在嘴角的那抹笑意使她渾身不自在,那對打量的目光更讓她沒來由地心上一慌。
「算了!不跟你囉嗦。」逃難似的,季慕蓉急欲上車。
「等等!不交代一聲掉頭就走,畏罪潛逃嗎?」他眉毛一揚,朝她開口。
「我畏罪潛逃?」季慕蓉霍地轉身,美麗的大眼狠狠地直瞅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錯又不在我,是你自己不對,你竟敢說我畏罪潛逃?」
李世擎掛在嘴角的笑意擴得更大了,雙手交叉置於胸前,閒閒說道:「錯誤在誰並不難辨,等交通警察來了之後,自然會有合理的答案,只不過在是非未明之前,你別想逃得那麼快。」
老天!那傢伙竟讓她有殺人的衝動!她氣得握緊拳頭,那雪白的肌膚上隱約有青筋浮現。
這個老掛著得意笑容的笑面虎,可真不是普通的過分和普通的麻煩!她長到這麼大,還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惹得她如此失控,這下倒好,總算讓她碰上了。不過,這口氣她得先忍下,她沒有時間跟這種人窮蘑菇,對付這種無賴光生氣是沒用的。
「你的車子並沒有受到多大損傷,了不起只是幾條刮痕而已,這種小事不必勞煩交通警察。這樣好了,我們雙方各讓一步,車子的損傷各人自行負責。」她已經讓步到「雙方有錯」的程度,這個人最好識相一點兒。
「你好像在趕時間……」他聳聳肩,「好吧!那就不耽誤你了,只要你賠我五千塊,我可以不再跟你計較。」李世擎笑瞇瞇地說道,彷彿他施下多麼大的恩澤一般。
他既然有經濟能力開這種高級進口跑車,豈會在乎那些修理費?他故意咄咄逼人,只為看她面紅耳赤的俏模樣,真是美麗極了。
「五千塊?」季慕蓉咬牙切齒地重複一遍。這個得寸進尺的傢伙,竟然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是可忍,孰不可忍」,非給他點兒顏色瞧瞧。她不慌不忙地說:「你要求我賠償?」
「時間就是金錢,五千塊並不貴。」
「是啊!不貴。」她陰沉地道,「你看我是女人,認定我好欺負是不是?」
「我從來不覺得母老虎好欺負。」他還真大膽地說出口。
母老虎!她的俏臉霎時從面紅耳赤轉為一片青白。
「好!沒關係,要我賠是嗎?行!」連老天都在助她,竟讓她瞥見路燈旁橫躺著一根大木棍。她飛快地跑去撿來木棍,然後無情地、狠狠地、重重地往他車子的玻璃窗敲去,再從皮包裡頭拿出五千塊現金,毫不客氣地丟給他:「賠你。」
不待他做出反應前,季慕蓉已經跳上自己的車,揚長而去。
李世擎哭笑不得地看著愛車被砸後的狼狽不堪樣,他的玩笑開得太過分了嗎?台灣女孩不是以溫柔婉約聞名嗎?怎麼這位小姐的行為舉止跟他想像中的完全相反?看來他待在國外的時間真是太久了,久得不知這項傳統早已失傳許久。
儘管如此,這個女孩倒挺特別——白色BMW,車號XL-6655.他揚起嘴角愉快地笑了,他會找到她的。
★★★
這是她的習慣——每當站在沐南扉面前時,她總顯得特別心慌、特別無措,模樣就像是個什麼都不懂,正在虛心求教的小孩般,與剛才在路上那股凶悍潑辣及平時的精明幹練比較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在十歲的那一年,頭一次從父親口中聽到沐南扉與孟關玉之間纏綿排惻的愛情故事時,她為他們的遭遇落淚。爾後,她一天一天長大,卻驚訝地發現沐南扉的外貌似乎不曾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改變,他竟然一直保持著年輕模樣。這才知道為了找到益關玉,為了重續那段天人永隔的未了情,他竟苦苦地找尋了一千年。
真是不可思議!當時的她望著點頭承認的沐南扉,整個人嚇呆了!父親在沐家幫傭至今已超過了三十年,如今自己的父親已是白髮蒼蒼,然而他的容顏卻依然未變。在有人證和物證之下,叫季慕蓉不得不將原先認定他駐顏有術的想法,轉變為確有奇事。
她相信了發生在他身上那奇異的境遇,卻也同時愛上他,即使明知她這普通人不可能與他地久天長,但只要在她有生之年裡得到他的垂愛,哪怕只能相處十年。二十年,甚至更短,她都無怨無憾,她都格外珍惜……
「用過飯了役?」沐南扉的詢問打斷冥想中的她。
「用過了。」她臉一紅,幸好書房內的燈光昏暗,才掩飾了她說謊的表情。嚥了嚥口水,她又吶吶地道:「對不起,我遲到了二十分鐘。」
「沒關係。」他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坐下來談,跟大哥說話沒有必要拘束。」
大哥?多麼令她心傷的稱謂。她跟他的關係只從十五年前的「叔侄」,進展到現在的「兄妹」,接下來什麼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