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李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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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無眠的夜,神壇處傳來的聲響,令她驚醒。白塔之中,會有什麼人出現在這兒?她起身,披上御寒的衣物,推開房門。
走進神壇,空蕩蕩的地方,只有未關的窗子飄進些細雨。
窗子怎麼會沒關呢?她微微皺眉,上前順手關上。記得臨睡前,她確實是關上了,怎麼會……一股熟悉的氣味撲向她鼻間,霎時,出現在她腦海的,是他英挺的身形。
不。她猛力地搖頭,似乎這樣就可以搖走他的身影。但揮之不去的影子,卻令她驚慌無措。難道,她真的忘不了他?連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高塔,都會令她感覺到他的存在。
她環住自己,轉向白姨的寢房,稍稍打開房門。「白姨,你睡了嗎?」她輕聲問。
經過了今早的儀式,她一直感到身上有股力量,源源竄出,這令她無法人眠。當然,原因不只如此。
她不敢入眠,因為她害怕在睡夢中,她會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再次出現在他面前。她需要跟白姨談談。
沒有人回應。「白姨,我睡不著,想跟你說說話好嗎?」她走進房裡,靠近白姨的床榻。心中有些忐忑,卻也發現,白姨睡得比往日都沉。「白姨?」
月光落在白姨的身上。
百合微微揪緊了眉心。「白姨?」她伸手去推,察覺有些不對。白姨是病了嗎?為什麼臉色這樣蒼白?
當她的手觸碰到白姨身軀的那一剎那,她整個人彷彿遭到雷殛。倏地縮回了手。「白姨?!」她捧住胸口,無法相信觸到的冰冷。「白姨,你醒醒!白姨,你別嚇我!你怎麼了,白姨——」她推著床榻上已無反應的身子,心上冷到極點。
驀地,一紙書信自白姨枕旁飄下。
百合抓起信紙,迅速地讀著——
百合:
這是白姨為你所做的最後一件事。別傷心、也別難過,所有的巫女,都有相同的宿命。唯有如此,白塔巫女的靈力才能完整地傳下去。
祭典過後,就是你必須聽從神諭,找出下一任巫女,將她撫養成人的時刻。十八年後,就像白姨為你所做的一樣,將這樣的使命繼續傳下去。
記住,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都別忘了你巫女的身份。
容白姨再提醒你一次。
無心、無情、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巫女。
「白姨——」信,自她手中滑落。她無法置信地撲向白姨,哭倒在她身上。
淒厲的哭喊自白塔傳出。新任的白塔巫女元百合,撲伏在前任巫女的屍身上,無法遏抑地痛哭失聲。
最後的儀式——
難怪白姨會那樣反常,而她卻只顧著自己,全然沒有察覺到白姨的異樣。為什麼?為什麼巫女的命運必須如此?天知道她寧願放棄巫女的身份,也不願白姨為了她而犧牲自己啊!生平第一次,她痛恨自己是個巫女。
失去了白姨。就算她成為真正的巫女,又有什麼意義?
這,是宿命?
還是——上天給的懲罰?
第六章
「到了。」
跟著鷹一階階走上白塔,雖不至於耗費他太多的體力,然而這樣的祭塔儀式卻也令他忍不住心煩氣躁,因為他的一顆心,全繫在她的身上。
若不是要跟著鷹祭塔,這時刻,說不定他已經找著她了。
踏上白塔的最後一個石階,白塔的大門應聲而開。
嗯?宇文竣和拓拔鷹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甚至連門都還沒敲,裡頭的人就知道他們已經到了?該不會,這是白塔巫女的靈力使然?
帶著懷疑,他們同時走進了白塔。
明亮的陽光透過屋頂直射人塔中的祭壇。許是太接近太陽,光線亮得有些刺眼,令人看不清站在祭壇前背對著他們的瘦小身影。
宇文竣揚了揚眉。
看來,隱居的歲月是會讓人顯得年輕。自這巫女的背影看來,實在不像是個將近四十的女人。
雪白的絲衣自她的髮際一路下滑至地面。縱然完全見不著她的臉孔,卻仍可隱約感覺到她玲現的身段及一種無法言喻的聖潔與光華。純白的絲衣上,纏繞的是血紅紗緞,看似莊嚴,卻又充滿了一種詭譎的神秘。
神秘。或許,這就是巫女之所以為巫女的原因吧!
「白巫女,我,鮮卑王拓拔鷹,與本國的護國將軍宇文竣前來祭塔,希望透過你的靈力,向神祈福,估我鮮卑國祥不衰。」
拓拔鷹的開口,打斷了他的沉思,卻同時令白塔巫女起了奇怪的反應。她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整個身子一震。
宇文竣與拓拔鷹再度交換了個奇怪的眼神。
他們兩人的名字,有這麼嚇人嗎?
「兩位請上前來。」面對祭壇,巫女的聲音竟有些發顫,聽得出像是極力在維持鎮定。
宇文竣微微揚眉。這聲音——
拓拔鷹上前一步,卻忍不住開口。「你——是我見過的白巫女嗎?」身形相似,卻仍有著不同,他不確定今日與上回,是不是同一個巫女。
該死!鷹這樣的問話讓他想起白塔裡不只一個女人,而他竟完全忘了這事。該不會——他不敢再往下猜測。
只見白塔巫女微微移動了身子,卻未曾回頭,「我不是你所見過的巫女。白巫女已經完成她的使命,回到神的國度去了。」她緩緩開口,此時,聲音已恢復了平靜。「自今日起,十八年內,白塔巫女的職責,都將由我來執行。」
十八年的修習、十八年的傳達神諭。一個巫女,不過短短三十六年的生命,最後連屍身也消失在空氣之中。
她是眼看著白姨的屍首化成泡沫,消散在初升的陽光中。
她終於知道,十八年後她也將經歷同樣的宿命,這就是白塔巫女的一生。只是,她的世界裡,比預期的又多出了一點光彩……不!不只一點。
然而這樣的一點光彩,卻也令她承受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就在她以為一切都結束的同時,他竟又出現了。
她抬頭,仰望蒼天。
這也是神的旨意嗎?
「我明白了。」拓拔鷹點頭。
據他所知,白塔巫女的傳承與繼任,是項神秘而重大的儀式,向來只在白塔裡默默地進行。
沒有人知道中間的過程如何,更沒有人知道前任、或前前任巫女的屍身都是如何處理的。而歷屆鮮卑王唯一要做的展是在巫女尋找下一任繼任者時,提供必要的協助。「那麼你是——」
「我是新繼任的巫女——」她深吸口氣,緩緩轉身。該來的,總要面對。「百合,元百合。你可以稱我為——百合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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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竣如遭雷殛。
百合!
他的百合,竟是白塔巫女!
「竣,你怎麼了?」察覺好友神色有異,拓拔鷹忍不住開口。
「我……我沒事。」宇文竣立時收斂神色。「只是這新任的白塔巫女太過年輕貌美,令我——太震驚了。」
不能亂。他告訴自己。
不能讓鷹發現他與百合之間的一切,否則,將會危及百合的性命。
只是他無法置信。昨夜,他看到的巫女分明不是她,為什麼現在卻變成了她?望著她絕美卻蒼白的臉色,一陣心痛竄過他的胸口。
該死的、愚蠢的他!為何昨夜沒能不顧一切去查看另一間房內是否是她?甚至,昨夜他只需要等她打開房門,就可以明白一切,但他卻急著想證實她不是白塔巫女,而為此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和判斷。
但是……他突然整個岑寂下來。
就算他在昨夜找到了她、發現了她,又能如何?
帶她走?
還是與她一塊兒留在白塔?
無論哪一種方法,都無法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
「這倒是。」拓拔鷹低語。連他都不覺有些吃驚,更用不著提向來喜愛女人的宇文竣了。
在這之前,他只知道還有一個準備繼任的巫女住在塔內,卻從未見過,更不知她竟會是如此的——絕色。
可惜。
這樣的人間絕色,卻是一個巫女。
「時辰到了,祭塔儀式即刻開始。」她下令。聲音雖柔,卻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威嚴。
無心、無情,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巫女。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白姨所說的話。
如果不能無心無情,此刻,她或許早已承受不住失去白姨的痛苦,和再次見他的心痛。她知道,他不會說出與她之間的一切。她無法解釋為什麼,但她就是知道。當聽見他名字的那一剎那,她的心整個緊縮了起來。
他與她,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護國將軍。她怎麼也沒想到,這會是他真正的身份。在這些日子裡,她根本被感情沖昏了頭,從未曾想過他是誰?從何而來?她甚至在完全不瞭解他的情況下,將自己給了他——
可她真的完全不瞭解他嗎?
她記得他的一切。他身體的每一處、他的笑、他的怒、他的溫柔和他的壞脾氣……
「百合巫女,接下來,我們應該做些什麼?」拓拔鷹問。為著巫女短暫的失神而有些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