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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文 / 雷恩娜(雷恩那)

    容韜冷哼,森然地說:「不用擔心,時候一到我定會取你性命。你不會孤單,黃泉路上有我陪著。」

    「唉……」屏風外的小廳傳來歎息,原來房中還有第三者,卿鴻恍恍惚惚地移動目光,瞧著那影子慢慢現身,是個玉容仙姿的女子。

    「凡事講求證據,好言好語問清楚不行嗎?你偏偏在她身上亂扣罪狀,什麼死呀殺呀黃泉的,開口閉口全是忌諱的詞兒,聽了全身就不舒暢。寨子出了事,大家都不好過,你別一徑地對人家發脾氣,事情真相還有待查證呢!」

    趙蝶飛不能苟同結拜二哥的作為,忍不住出聲討伐,她亦是閻王寨的當家,排行第七。瞇起美眸,她打量著被容韜困在床上的人兒,接觸到那憂苦的眉眼和蒼白的神色,女性纖細的感應讓她得到答案。

    「我和她的事你別管。」容韜冷冷擲來一句。

    「唉,你我還分彼此嗎?」趙蝶飛略嫌誇張地歎氣,「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和她的事等於是我和她的事,你別凶也別惱,等事情水落石出了,你再來發脾氣也還來得及。」

    容燦的船在湖南出事後,閻王寨撤回各哨點等待接應的人,重整人馬,分水路和陸路兩線沿長江流域追蹤。而容韜卻馬不停蹄趕回提督府,瞧那神情彷彿尋仇似的,趙蝶飛放心不下才會相隨而來。

    「你是誰?」卿鴻下意識地問。

    不等趙蝶飛作答,容韜冷笑,宇字如冰珠擊地,「她是誰幹你何事?重要的是她不是牆頭草,不是口蜜腹劍的小人。」

    卿鴻瑟縮了一下,身子開始不能控制地顫抖,臉白得嚇人。

    心湖泛起酸意,是不容忽視的嫉妒,透過迷的眼,她偷偷端詳著趙蝶飛。好美麗的女子,明朗精細的五官帶著三分英氣,腰間繫著鴛鴦刀,揚眉舉止間撒落自信風采……見到她卿鴻自卑了起來,身軀縮成小小一團,不勝寒惻。

    見狀,容韜真想一劍砍了自己,胸口發疼,竟想將她攬進懷中,他不能被她迷惑,不能心軟,他要恨她、他要恨她,是的!從此他恨她!

    「我恨你。」他吐出一句言不由衷的話,只為了驅使意念。

    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傷人了,沒有說話,沒有辯白,卿鴻的牙齒深深咬進了嘴唇,血絲滲了出來,她恍若未覺,無力反抗,無力思考,無力掙扎,也無力再面對這份殘酷了。

    她搜尋著對這個男人的情懷,一遍又一遍,卻發現心中空空洞洞。她也恨他嗎?卿鴻模糊地問著自己,然後無助地合上眼,她知道了答案,她沒法恨他,也沒法阻擋他對她的憎惡。

    「高總管!」容韜忽地揚聲,燃燒怒焰的雙目緊緊瞪住她,面容是痛恨、森冷而嚴厲的。

    門開啟,高猷恭敬立著,他在外頭等待已久,方纔之事一字不差傳進耳中,他垂著首,眉淡淡皺著,雖然動作極細微,仍表露出了不滿情緒,針對容韜。

    「爺有何吩咐?」

    「派人好好看管郡主,從現在起不得讓她離開房門半步。」

    「你不能這樣做!」卿鴻悲憤地喊,馬上要衝下床。她要出去,不能被關在這兒,她還有好重要、好重要的事沒有完成!

    「我當然可以!」他咆哮。

    「啊!放開,我要出去!讓我出去啊!」腳尚未沾地,單薄身軀便落入容韜手中,卿鴻恐懼得什麼也顧不得了,拳打腳踢地掙扎扭動,突然整個人被拋進床鋪最裡面,她跌在柔軟墊被上,自尊和心被摔得粉碎,頭埋在臂彎中,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抵抗了,只能斷斷續續的飲泣,「你太殘忍……太殘忍了……」

    容韜臉龐鐵青,看著她不動也不說話,胸口急速起伏,將不識時務、胡亂冒出的心疼情緒強壓回籠,他為自己的盲目錯信付出慘痛代價,無法原諒她也不能姑息自己。忿忿的,他轉過身子,把那楚楚可憐的景象由腦中擦去,握緊雙拳,然後風也似地跨出房門。

    趙蝶飛和高猷默默交換無奈的眼光,兩人又同時望向床上可憐的身影,面對眼前狀況也不知從何插手,能做的就是歎氣。

    「唉……愛與恨,一體兩面。」趙蝶飛咕噥著,搖了搖頭。

    ???

    如一隻待宰羔羊,這華麗的房成了卿鴻的囚牢。

    逃,是目前唯一能想的。其餘的思路她不敢碰也不能碰,怕心上的傷再度扯裂,她會痛不欲生。

    天亮了又暗,容韜不再出現,只有送三餐來的高猷。

    他對她,恐怕是痛惡深絕了。卿鴻模模糊糊地想,一股抹不去的悲意在胸臆間蔓生,忍住淚她不哭了,想與過往的點滴斷絕,很難,比登天還困難,她自是清楚,但除了這個抉擇已無他路。

    搖搖晃晃地下了床,暈眩折磨著地,剛剛高猷送來的晚膳豐盛地擺滿桌面,好幾樣是她愛吃的菜,怔怔瞪著,卿鴻心中又是一酸,那些菜色只有容韜知道,是他吩咐廚房做的嗎?既已恩斷義絕,又何需這般?

    卿鴻已一日夜不飲不食,食物的氣味侵犯鼻間,驀地,喉間翻起欲嘔的衝動,她蹲下去,摀住嘴乾嘔了起來,吐不出東西,卻逼出滿眶的淚水。

    等難過的感覺消失後,她氣虛地睜開眼睛,由眼角瞥見一截淡紫裙擺,她猛地抬頭,對上那個不知何時闖入房中的女子。

    「你、你——」卿鴻喘著氣,話說不完全。

    「你很難受嗎?」趙蝶飛擰起彎彎柳眉,挑剔著眼前那張毫無血色的面容。

    卿鴻戒備地瞪住她,一會兒才緩緩搖頭,無視對方伸來扶持的手,她撐起身子坐回床沿。莫名的酸意又來嚙咬她,卿鴻知道自己是個笨蛋,事情已到這般田地,她竟還在意著容韜心屬何人。

    「你怕死嗎?」趙蝶飛沒頭沒腦地問。

    卿鴻又是一怔,思索了一會兒,她秋瞳如泓,坦然直視著,「我不怕,但我還不能死。」

    「為什麼?」

    「我答應了我娘,要將她老人家的骨灰送回四川與爹合葬,我還沒做到,絕不能死的。」她靜靜地說,喉間不舒服的感覺尚未平復,雙眉淡淡蹙著。

    「就這樣?」趙蝶飛挑挑眉,懷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個兒的身體狀況,然後她壞壞地說:「如果我要殺你,你是抵抗不了的。」

    卿鴻震愕地瞪大雙眼,蒼白了臉蛋,她沉吟了片刻,忽地起身由櫃中取出一個甕,用黃布仔細地包妥打結,然後步至桌旁,提筆在紙上迅速畫了個圖,然後卿鴻轉身過來面對趙蝶飛,沉吟了一會兒啟口,那聲音彷彿由靈魂最深處飄來,是坦然,是祈求,誠誠懇懇。

    「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請你將我娘的骨灰送回四川成都的杜家村,我畫了地圖,那地方不難找,就在岷江河畔,請你將我的雙親合葬,這是我唯一的請求,請你務必答應,我萬分感激。」她將骨灰罈和那張圖放在一塊,然後坐了下來,認命地閉上眼睛。「你可以動手了。」

    趙蝶飛暗暗歎息,容韜的精明算計也有離譜的時候,錯待了一個癡心姑娘,若想挽回,可有餘地?唉,她得想想辦法。

    「若我不答應你的要求呢?」她問。

    卿鴻倏地睜開眼,直勾勾凝住她,緩慢而堅定地說:「我必化作厲鬼,纏你生生世世。」

    「唉!」這回趙蝶飛直接大歎,跺著腳,雙手加強意思地揮了揮,「我同你鬧著玩的,誰要取你的性命啊!況且,你肚子裡還有孩子呢,怎可以說死便死!我是不知道你有沒有錯啦,但孩子絕對是無辜的。」瞧來,她是真不曉得自己已有身孕,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瞬間凝結,嚇得不輕。

    「喂,你說話呀!」趙蝶飛驚覺不對,連忙輕拍她的胸口。

    「我、我……你說我懷孕了?」卿鴻結結巴巴,視線慢慢移向小腹。這陣子事情接二連三,現在想想,她月事的確遲了,還常沒來由的暈眩欲嘔,她懷了孩子?!天啊!她有一個孩子呵!

    「我的孩子……」她喃著,手掌輕輕貼在肚上,全身如同讓電流貫穿,忍不住地輕顫。卿鴻心中又悲又喜,深吸著氣,想化解喉中的硬塊,她有了一份負擔,甜蜜無比的負擔,溫柔的浪潮層層將她淹沒,眼眶濕濕熱熱的。

    「孩子的事……容韜肯定不知情。」趙蝶飛說著,美眸流轉,似乎有些苦惱。

    「不要!」聽到那令她心痛的名字,卿鴻小臉驚惶,手不禁抓住趙蝶飛的衣袖,抖聲求著:「請你不要說,他若知道了,只會更加痛苦。我們倆已到不可挽回的田地,我不要見他為難的模樣,我求求你!我求你啊……」

    「唉!」趙蝶飛仰天再歎,暗罵著一連串不淑女地詛咒,句句針對容韜。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他一味地將矛頭對準自個兒的媳婦兒,弄得人家又悲又懼,跑了妻子又跑了孩子,他得負全責,不是她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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