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雷恩娜(雷恩那)
唯有這奇妙的一刻,容韜才深深感覺自己掌握住身下的女子,完完全全的,不論身心。
第八章此恨平分取
容韜在三日後的破曉時分秘密離開京城,在徹夜的纏綿歡愛後卿鴻睡得極熟,醒來時那堅實的懷抱不在,每一處肌膚卻還感覺到他唇瓣的溫度,如只只的粉色小蝶,眷戀著她身軀的馨香。
她的心掛在他身上,這一別卿鴻總覺得不踏實,為容韜此行的目的和懸在眼前不可知的危機而擰緊眉頭。
為不教自己胡思亂想,卿鴻趁這些時日回靖王府采望了娘親以及舅父、舅母。
短短的幾日,在人的一生中猶如蒼渺輕煙,而當中毫無預警又令人措手不及的轉折,卻殘酷地證明人世的無常。
這一夜,靖王府的紫籐苑中,花開得異常茂密,紫色花朵在月光呵護下,散發著難以描寫的神秘憂鬱,滿庭的幽雅香氣清淡得耐人尋味。
遣退了頻頻打瞌睡的嫣兒,卿鴻取來一件柔軟披肩,腳步輕輕緩緩步近迴廊,看著面對著月下紫籐發怔的婦人,將披肩蓋在她身上。
「娘,卿兒扶您回房吧,夜深露重,您該歇息了。」
自回王府,卿鴻便同娘親在這裡住下,平時除負責照料的嫣兒外,底下的人很少過來。紫籐苑的寂靜是卿鴻目前最需要的,幾日來她陪著娘,也習慣的將滿腹情懷和憂心訴盡,而娘親則靜靜傾聽,包容了她所有憂思。
一邊扶住娘親的上臂,一邊握住她的手,卿鴻試著攙起娘親的身子,但今夜有些意外,婦人不若以往般由人擺佈,眼眉依舊滄桑,鎖住了盈滿的愁緒。
就在卿鴻欲重試一次將她扶起時,她有動靜了,擺脫沉溺過久的寂靜世界,將臉轉向女兒,若有所思地瞧著。
「娘……」卿鴻心一動,輕輕試喚,壓抑滿腔的興奮。
等了片刻,以為希望又要落空,婦人卻抿了抿唇,長久不曾說話的嘴巴略微僵硬地動了動,然後一字字地吐出:「卿兒,你長大了,娘好歡喜……」
卿鴻足足愣了半晌,眼睛睜得清明圓亮,淚不可止,很快模糊了視線,終於回過神來,她又哭又笑抱住娘親,連串低喊:「娘肯說話了,娘不會不理卿兒的……卿兒說的話您一定都聽見了,卿兒知道您一直都在靜靜聽著啊……」
「嗯……」婦人以手緩慢地攬住卿鴻,手指順著那縷縷烏絲,彷彿懷中人仍是一個小女孩,她心中柔軟一片,盈溢出絲絲憐惜。
「他是磊落的,觀其眼能知其性,你選擇他,娘很歡欣,從此,你要好好待他。」
「卿兒會的,卿兒會待他很好很好。我們要像爹和娘一樣,一心一意地愛著對方。」娘也中老福呢!卿鴻的頰貼在娘親肩窩,欣喜若狂的情緒淹沒了一切,唇角難以自制地上揚。?
???
由極度狂喜跌入乍臨的悲離,卿鴻心中痛苦難當,卻也得強打起精神來處理娘親的後事。她細細回想,娘在這邊並不快樂,雖說物質上得到完善照顧,思念一直繫著四川舊地,心神鬱抑這許多年,如此結束生命也算解脫吧?!
因當年私奔的風波,靖王府迅捷並低調地處理了喪事,火葬長郡主的遺體,而在卿鴻百般懇求之下,靖王爺終於答應讓她帶走娘親的骨灰,她想帶娘親回四川,將娘的骨灰與爹爹葬在一塊兒,這是她娘生前最後願望,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做到,讓兩位至親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默默帶走娘親的骨灰罈,返回提督府的第一夜,卿鴻縮在棉被內軟弱地哭泣,格外想念容韜,想念他強壯臂彎的懷抱,想念那暖暖的體溫,想念他身上的味道,她很想很想他,心整個都擰痛了起來。
「韜……韜……」她喃喃輕喚,覺得自己從不曾如此脆弱,渴求著安慰,渴求有人能將自己擁在懷中呵護。
深深沉淪在傷痛中,卿鴻全然警覺不出有人進了房中並步至床邊,當她意識到氣流的怪異,掀開被子一角露出頭來,心魂猛地震撼,重重撞擊胸腔,那朝思暮想的俊顏近在咫尺。
莫非是夢?!
卿鴻胡亂地眨掉淚水,發現那景象更為清晰。他真的回來了,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老天爺聽見了她的祈求。
「韜——」無暇細思他臉上詭譎的表情,卿鴻歡欣的由被窩中跳了起來,她撲進容韜懷裡,藕臂在他頸後交纏,用力抱住他。
溫存不過一會兒,強而有力的大掌堅定地拉下她的手,卿鴻讓一股力量甩了開,腦袋沒辦法運轉,這突來的狀況驅散所有思緒。為什麼會這樣?!她驚愕地睜大雙眼,唇微微開啟,視線定定移向面前那張嚴厲的臉。
「韜,怎麼了?為何這樣對我?」
他是容韜,是那個吻過她、抱過她的人,娘去世了,她只剩下他,該是天底下最親密的兩人,明明離得這般近,她卻感覺出兩人遙不可及的距離。
「怎麼?!問你自己啊!你心底一清二楚,還演什麼戲!」
容韜的臉痛苦而猙獰,一寸寸地朝床角逼近,那咬牙切齒的模樣彷彿要將她撕吞入腹。
「哭什麼?你該要放聲的笑、放聲嘲弄,你成功愚弄了一個男人,讓他甘心賭下一切。你贏了,而他輸掉所有,敗在動心與錯信。」那些自她口中吐出的誓言,一句句縈迴在容韜腦中,他苦澀地嘲笑,終究體會了那句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紛飛。他是愚人才會對她懷抱希冀。
「我不懂……不懂呵……」卿鴻搖著頭,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眸中含淚。她並非為了自己,而是容韜如同一頭負傷的野獸,在那對精光閃爍的眼底,她感受著他的悲憤,方寸慌亂而不捨。
容韜瞇起利眼瞪住她,嘴角上彎,成了一個不自然的弧度,「你不懂,我樂意敘述。」他說得緩慢而冷酷,那聲音似遠似近,穿破卿鴻的聽覺。「那批鐵器在湖南交接時遭竊,運送的船隻一夕之間失去下落,連燦亦生死未……在靖王爺來訪的那一夜,他在采香亭對你說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我不問,想讓自己信任你的判斷,但現在我後悔難當,我肯定是瘋了,才會相信你可笑又薄弱的忠誠!」
他在狂怒中爆發,卿鴻怔了,看見他身上滿滿的冷漠,凍得牙齒輕輕打顫,她小口小口地喘著氣,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你以為是我!我沒有對不起你,我是真心的……真心想做你的妻子,想融入你的世界,你怎可以誤解我?別這樣對我、別這樣殘忍呵……」
見到她的淚,容韜的心仍然為其紊亂,他極度地厭惡自己,極度地想狠狠甩自己幾個耳光,看能不能將自己打醒。扣住卿鴻的下巴,他將那張浸淫在水霧中的玉容扳正,力道是毫不憐惜的,指頭深深陷入她柔軟的肌膚中。
「好美的一張臉,好假的一顆心。這次是燦,而我是否該有心理準備,因為朝廷兵隊隨時會來包圍提督府,捉拿閻王寨的叛逆?呵呵呵……到底聽從了你舅父的安排,你也害怕誅滅九族嗎?既是如此,就不該對我承諾,什麼夫與妻?!什麼同命鳥?!全是廢話!」他太恨太痛了,無法思考也無法壓抑,發洩是唯一的管道,那言語如淬毒的利箭,支支穿透卿鴻的心臟。
好想投入他寬闊的懷中,聽那低沉又教人安心的聲音,卿鴻記起他唇上的溫柔,他是她的依歸,是一生要相知相守的良人。
一切的一切在瞬間分崩離析,那是夢境,遙不可及的假象,她跌落最寒冷的冰河裡,在透骨清冷中載浮、載沉、滅頂……
「我以為你接納了我,事實上,是我在說服自己。」要不,他不會看不出她的用情之深。還要辯稱什麼?她累了,已無話可說,眼角不斷地溢出無聲的淚珠,順著頰沾濕了容韜的手,為兩人低泣。
這瞬間,容韜情緒難以言喻的複雜,猛地放開她細緻的下顎,那淚好似滾燙的岩漿,熾灼的熱度在膚上擴散開來。他憤恨的喘著氣,語調輕柔卻十足惡意,「死,也要一起。你莫非忘了?我是爛命一條,怎比得上郡主高貴,若要毀滅我也拖著你,絕不留你在世上。」
眼前的男子已不可理喻,卿鴻眨也不眨地望著他,心痛到麻痺,想讓感情就這麼死去,雖然萬分困難,她也要強迫自己。
勉強抬起眼睫,淚珠一粒粒滾落,紛紛擊碎在衣襟上面。最後一次了,她發誓這是最後一次為他哭泣,沒有娘親,沒有了他,從此她孑然一身。
「你想殺我嗎?」卿鴻淡淡地問,合上眼又緩緩睜開,她眼底沒有懼意,所存的僅是化不開的悲哀。「我還不能死,該做的事還沒達成,我不能死……」娘的骨灰尚未送回四川,爹在那裡等著,她定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