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雷恩娜(雷恩那)
珍珠驀然回首,不知何時聶濤仁立在院角的小松旁,興味的看著他們。他難得如此隨意,身著一件米白的polo衫和棉質長褲,大步走近時,微風輕輕拂動他的衣衫和長髮。
「你只需要教劍道。」他雙手插在長褲口袋內,懶懶地開口。「我沒說我要教別的。」水野語中帶笑。「搏擊是你的專長,你教她吧。」水野將竹劍還給珍珠,隨即族身朝迴廊走去,把她丟給了聶濤。兩個大男人之間的日文對話,珍珠多少懂一些。她心想,他會答應教她嗎?若是應允了,意味著他會更常在她身邊,她能靠近地瞧著他,聽著他低厚的嗓音。她喜歡這樣嗎?珍珠認真的捫心自問,然後,心靈深處傳來細微而堅定的回應——你喜歡的,海珍珠。一抹笑在珍珠的嘴角揚起,釐清了亂糟糟的心緒,理出了情感的依歸,她變得堅定而勇敢。抬起頭來,她坦然的迎視著聶濤,眼中盛滿溫柔。「你肯教我嗎?」聶濤不知她的心已翻轉多少思量,面對著她的笑靨,彎彎的眉、彎彎的紅唇,可愛的小酒渦,一瞬間,他有些怔忡。「想學?」他眼眨也不眨的盯著她。「嗯。」珍珠連連點頭,興奮的又加了一句,「如果可以,我現在就想學。」他的陰涼性格是不屬於光明的,但現在他立在那裡,溫暖的陽光灑落在他身上、髮梢,輪廓剛硬而孤傲,與那一片暖陽形成強烈的對比。她真的不顧讓他離開,她的心,正為了那樣的對比放肆悸動。「你不說話,就當是答應了。」珍珠急急地說,看了眼身上的行頭,又道:「我去換衣服,你等我。」
她往更衣室跑去,快手快腳的換裝,不一會兒,已著休閒服立在聶濤面前。「可以開始了。」珍珠熱切的望著他。他不語,看她的方式卻令她紅了臉。他究竟怎麼了?似乎想說些什麼、探求些什麼,又無法下定決心。他看她愈久,她就愈緊張。「或者…」珍珠試著再次對他微笑,卻覺得喉間一緊,音調竟微微硬嚥著,「或者你不願意教我?我……對不起,你那麼忙,我不——」驀然,聶濤堵住了她的話。接受了她無心又難拒的誘惑,他俯下頭,雙唇貼住那喋喋不休的小嘴,充滿佔有慾的吻住了她。珍珠輕歎著,合上雙眼,溫順的回應著他,他的吻由輕柔迅速的轉為狂野,毫無忌憚的吮著她的柔軟,深深地糾纏。好一會兒,他才抽身離開她。珍珠嫣紅的臉蛋立刻埋進他的肩窩,不住地喘著氣。她注意聶濤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氣息粗重渾濁,這讓她內心竊喜不已,原來他也同她一樣,深受影響。
「這是我要的報酬。」他在她耳際呢喃。第一次,她那麼渴求一份感情,盼得心都發疼了。為難的是,他是千年不化的冰,孤獨冷傲的靜佇在南極寒地,不知何時才能飄流到溫暖的海域……她真覺得害怕,怕自己懷抱了太多的希望,到得最後,依舊成空。
「你一輩子賴在我懷裡,我怎麼教你?」他緊緊摟了她一下,才放開雙臂。他的胸膛又厚又寬,過分剛強冷硬,卻給了她實在的依靠。她眷戀的在他懷中微微一笑,緩緩抬起頭來。不理會眼前那張欣喜面容,聶濤正正神色,態度迅速轉變,銳目中添上威嚴。珍珠仍舊朝著他笑,帶著三分靦腆和七分嫣然。她早已習慣聶濤的冷眼寒面,想引出他更深沉的情緒,不多花些功夫和腦筋是不行的。聶濤板起臉來,和她拉開了一小步距離,手臂微彎,輕鬆的放在兩側。「由基本開始。原則只有一個——料準對方的拳向,就能操勝算。所以要一招制人,就必須先學會挨打。」
珍珠歪著頭,疑惑的問:「挨打也要學嗎?我——啊!」她驚叫一聲,在毫無防備之下,右手虎口被聶濤按住,他長腿一勾,她便被俐落的拐倒在地。「面對敵人,你先採守勢,不出手便罷,一出手就攻擊要害。」他放開她的手,又回復原來的姿勢。「起來,再來一次。」「那為什麼你不保護自己,打架時盡拿自己去餵別人的刀子,留了一身橫七豎八的刀痕?」「我是我,你不一樣。那些傷對我來說微不足道。」「微不足道?」珍珠的聲音突然揚高八度,滿臉不認同,「若真如此,你也不會流那麼多血,高燒不退。」她眼神急切,兩頰因爭辯而泛紅,眼底氾濫的情緒太明顯、太陌生,令聶濤沒來由的驚悸,全身如同電流竄過,陡然輕顫。聶濤臉色更沉,冷哼一聲,「你何必費心?」他受不了珍珠這樣看他,一點也不喜歡,於是他又開始武裝自己,像刺蝟一樣,豎起全身的毛刺。「你……」珍珠沒料著他會有如此惡劣的態度,一時間吐不出話來,只覺得一口氣哽在喉間,鼻頭泛著酸,眼前頓時模糊成一片。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幽幽啟口,「你說得對,早知道你這樣輕賤自己的身體,我何必擔心。」
「你還學不學?」他淡淡的問,抿著薄唇,臉上閃著不耐。珍珠吸吸鼻子,隨意抹了抹臉蛋,神色落寞的站起來,勉強的說,「我學」可憐她的初次依戀,還未對他「出師」,就已經「身先死」了。立在那兒,她試著集中注意力,學著他擺出姿勢。「徒手搏擊異於防身術,前主攻,後重防衛。你是女子力道不大,對敵時要四兩撥千斤,以有限力量攻擊對方最脆弱的地方……」聶濤專心的解說,沒考慮到珍珠能否吸收。他講了很多,講至繁雜處,難免動起手腳,和珍珠拆招。連著幾次,珍珠被他不明的快速手法搏倒,摔是沒摔得多疼、多重,只是自尊心多少受損。
她的精神變得恍惚,聶濤的聲音由耳際掠過,難以捕捉,身軀機械似的反應著,思緒早飄得好遠。聶濤還兀自解釋另一套動作,「我左手扣住你的右腕,右手成刀,劈你的頸側,手刀落下時力道全發,若你成了受制者,只要矮身往對方腹部撞擊,就可掌控敵人腰脅、腋下的致命點。」他邊說著,一面搭上珍珠的手腕作示範,「就像這樣…」
如果她不神遊太虛,腦子不拚命為他冷漠的態度找原因,她絕對絕對不會挨上他一掌。在聶濤的設定下。珍珠應該按照「指示」蹲下身來,避開這招攻擊,可是她竟然愣在那兒。手刀劈下時,他就知道不對勁,可發聲警告太慢,力道也已收不回來,珍珠感受到一股壓力襲近,驚覺時已經遲了,她反射性地往下躲,他的手刀沒砍中頸部,反倒狠狠地掃中面頰。
他出手又重又快,珍珠的身子順勢摔倒在地,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能死命的摀住臉頰和嘴鼻,等待著第一波劇痛過去。她見不著聶濤的臉,卻被他強將身軀扳向他,頭顱枕在他曲起的大腿上。他死瞪著她,面色白得像紙,瞳中跳動著火焰,沙啞的吐出話來,「你不專心。」難道他就不能安慰她一下、心疼她一下嗎?還這樣指責她…想到這裡,方纔的不愉快和委屈一古腦的湧上心頭,她直直地盯著他,大顆大顆的淚珠滾出眼眶。
「你打我。」她的聲音破啞,好生可憐。聶濤的臉繃得極緊,唇抿成一線。他伸手握住珍珠的小手,想把它們由她的臉上拉開來。珍珠不依,固執的摀住疼處,掙扎的躲開他的手。她心裡惱著他,連人也不願讓他碰。他跟她卯上了,不管珍珠怎麼滾、怎麼鬧。手還是被他拉下了臉來。這一看,聶濤本就沒血色的臉,白得更徹底。她半邊臉紅紅腫腫,鮮稠的血流出鼻孔、嘴角也破了,血絲印在唇上。沒了手上的壓力,血溢得更凶,把人中全染紅了,還流人口中。見到手掌內的血跡,珍珠也嚇著了,一手被捉著沒法用衣袖抹。她偏頭在衣領上贈了蹭,血沾了好大一塊,她心裡的委屈頓時再加十倍,索性放聲大哭:「你又打我!上次打你的已經還給你了,為什麼還這樣對我?」
她珠淚成串氾濫,小小的臉上有傷、有淚、有汗還有血,狼狽又可憐…聶濤拉著自己的衣抽,想拭掉她臉上的血,神色又古怪起來。可是珍珠沒空研究,她現在只想把他推得遠遠的,最好別再見面。她使著性子叫:「不要碰我,你走開——」
他一手定住她的頭顱,一手壓住鼻樑幫她止血。珍珠揮不開他的手,兩手便成拳捶打他的胸膛洩恨。他任由她打,一身銅筋鐵骨拿去餵粉拳,珍珠反倒自討苦吃。她拿他沒轍又被制得死死的,愈想愈不甘心,眼淚更是拚了命的掉…平時,珍珠最瞧不起這種撒賴的哭法,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有夠不爭氣。可是一想到她的心湖被擾得漣漪一個大過一個,他的情感卻凍在一望無際的冰原底下,融化之日遙遙無期,她就止不住淚水。好一會兒,珍珠打得手酸了,也哭累了,只得任聶濤幫她止血,浸過淚的眼睛則亮亮地凝視著他,這才驚覺,那對冷潭般的眼並不是無情無緒,眼瞳深處有一抹微乎其微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