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藍雁沙
「巴浪,我說過請新國師先到國師府休息,他這一路兼程趕到,自是辛苦萬分,有什麼事明兒個再說亦不遲!」發號的男子臉上罩滿了寒霜。
「但這比武之日就在明天,如果今天不能拿出主意,明天的畫界比武……」
「巴浪,既然國師已到我大金國都,你還有什麼好擔心?我就不相信那賀昕有何能耐!」從鼻孔中噴出道冷哼,他坐在熊皮椅中,冷冷地瞄著窗外的某一點。
「既然主子這麼堅持,巴浪也就無話可說,只是主子別忘了,明日的畫界比武關係我大金與遼國的領地大小,若是有所差池,這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
「我知道,我已向皇上稟報過了,倘若明天的比武不能固守我大金固有的疆域的話,我菟禎自然應以族規處置,做為祭祀吐格山神的祭品,絕無怨言!」大步地走下莊嚴的寶位,這位自稱菟禎的人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
「主子……」那個叫巴浪的人似乎不死心,還是一再的想再說些什麼,但每每一開口,便被菟禎給揮手打斷。
就在他們君臣二人僵持不下之際,這廂的新雨卻是很快的站起身子,順勢讓蒲煙順著他的身子滑下,在她還末站穩之前,又將她牢牢地摟在懷裡。「菟禎,巴浪大人說得有理,明日的比武是何等重要之事,千萬輕敵不得。」
「但是趙兄你風塵僕僕而來,菟禎不好太……」
「唉,菟禎,我既已來到金國,自當戮力為金國求太平,這區區一段路程又算得了什麼?」將視線挪向聽得滿頭霧水的蒲煙,新雨臉上的戲謔顏色為之一斂,「至於這蒲煙嘛……就煩請先派衛隊護送她到我的國師府邸。」
「既然趙兄如此誠意,那菟禎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來人啊!將國師的姬妾送回國師邸,好生給我護送,不得有任何差錯!」
在菟禎的一聲令下,從屏風後迅速的走出一小隊渾身勁裝的隊伍。他們個個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像是一堵堵黑色的牆般。
新雨凌厲的目光在那些人臉上來回梭巡許久,而後將視線轉回到菟禎的方向,在獲得菟禎的肯定點頭之後,他這才若有所思地將蒲煙往前推了一步,但仍是緊緊地握住了蒲煙的肩膀。直到考慮再三之後,他才抿著唇的將蒲煙交出。
莫名其妙的被轉到那群人中間,蒲煙驚懼地頻頻回頭。想到自己從在宮中躲進運豬黑箱,逃出了門禁森嚴的宮牆之門;卻陰錯陽差的落入了杭州第一名妓黎瑤的青樓;繼而是被救到所謂的逸心侯府;偏偏又遇上了逸心侯府遭到皇上下詔抄家,只得狼狽的被黎瑤帶到插天山的山寨……沒想到還是避不開這陰魂不散的趙新雨驀然憶起月黑風高那夜所發生的事,蒲煙的心立即往下沉。老天,在這短短的時日內,我已經快搞不清楚狀況了,到底我的生命又會發生些什麼樣的變化?
坐在青緯交纏密密紅黃經絲的布幔所遮蔽的軟轎,蒲煙雙手抱著自己,對那一層層似乎永無止境般湧上心頭的疑惑,一顆心更加的迷惘了。
第六章
蒲煙目瞪口呆地望著那位手長腳長的書僮裝扮男子。
「快,將夫人的房間清理好。那秋花呢?快打洗臉水來。英兒去端坑上燉著的百合桂圓蓮子湯來服侍夫人。阿宗你別干杵在那裡,快把夫人的斗篷拿到後頭洗洗。喲喲喲,你們這群稻草麥桿扎的紙人啊!怎的啥個事都非要我出主意不可呢?
這也難怪爺要少不了我哩!」
像陀螺般的團團轉,眾人手忙腳亂地依著他的指令行事。那個瘦削、稜角分明的年輕人,這才好整以暇地拍拍根本投沾惹任何塵埃的手,堆滿笑意地踱向蒲煙,「夫人,這些下人就是駑鈍些,不過我已經將他們調教得有模有樣了。」雙手往前打著揖。
他頭雖低垂,但臉卻並沒有應如其分的朝下;相反的,他那微微往上斜吊的嘴角,隱約中似乎帶著絲冷酷的笑意。
「呃……你……」面對這種從沒經歷過的陣仗,蒲煙著著實實的愣在那裡。
突來一陣劇烈咳嗽聲,裡頭緩緩走出了個老態龍鍾的白髮老人,在見到被眾人簇擁的蒲煙時,他吃力地拍捶著自己胸脯,一面朝蒲煙折腰行揖禮。「夫人,老朽是跟隨少爺一家兩代的老僕。夫人遠從江南來,老朽因病未到城外遠迎,還請夫人恕罪。」說著就撩起裙腳要行跪拜禮,嚇得蒲煙趕緊伸手去阻止他。
「使不得,老人家,我蒲煙何德何能受你老人家如此大禮。」尷尬地再三攙扶,加以身旁其它人的協助,這才使蒲煙感到稍微好過些。
老者踉踉蹌蹌地坐在蒲煙堅持要他坐下的椅子,在見到一旁無聊地玩弄自己手指的年輕男子時,皺緊了眉頭。
「巴羅,你見過夫人了嗎?」
聽到老者的話,年輕人滿臉不耐的迤迤走到蒲煙面前,拽出張臭臉地低語一句,「巴羅見過夫人。」但他的嘴皮子根本就像是沒有打開過般的,只是嘟噥不已。
老者聞言更加不悅,霍然站了起來,朝巴羅投以嚴厲的一瞥,「巴羅,半個月前你因傷而來投靠少爺,我念在你聰明伶俐,故讓你留在我逸心侯府養傷。現我逸心侯府被抄家,少爺亡命到北地來,你傷且已痊癒,可以離去了。我已經吩咐帳房,送你一百兩銀子,你走吧!」
盯著老者半晌,那巴羅臉上神情是時而青白、時而殷紅地伏流轉變著。在老者又一陣幾乎要喘不過氣的咳嗽之後,他一個箭步來到老者身旁,關切地拍打著他的背。「通伯,你看看,你病得這麼重,我怎好生在這時候走入呢?再說這國師府上上下下百來口,沒個人拿主意怎麼成?郡主是金枝玉棄之身、龍胎鳳種之貴,咱們總不好請郡主去搭理這凡塵瑣事。眼下通伯你病體未癒,少爺又新領國師封號,這國師府可千萬不能沒有人打理。何況,我也幫通伯你管事了半個來月,可丁點兒紕漏也沒出過哪。」
冷眼地盯著他在那裡自吹自擂,通伯面無表情地將他的手一把推開。「著,你的意思是……」
「我是這麼打算著的,既然通伯你年邁多病,這府中事情既多且雜,也不能任它放著、拖著,恰巧我呢,也管閒事管出趣味來啦!我看這麼著,不如我就留下來替你通伯分憂,少爺只要供我住宿,外加一年一百兩銀子即可。」在通伯面前晃來晃去的說著話,這個叫巴羅的男子卻是連看都不看蒲煙一眼。
經過夜以繼日的在馬背上奔波,蒲煙早已疲憊得要坐不住了,是以在對他們的對話實在提不起興趣的情況下,她坐在那裡打起了瞌睡。
「這……你要的薪津倒是不過分,只是這府裡丁員奴婢的進用,依例是要少爺做主,現在少爺尚在王宮忙……」
通伯的話還沒說完,所有人已經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轉向窩在大大太師椅上,頻頻點頭像是隨時都會自椅上滑下的蒲煙--他們的主母。
巴羅一使眼色,位於蒲煙身畔的丫鬟立即輕輕地拍拍蒲煙的手,將她由沉睡中喚醒。
巴羅湊近了睡眼惺忪的蒲煙,「夫人,請移駕到房裡歇息。」說完,往那些婢女們一瞪,在通伯尚來不及反對的情況下,巴羅輕而易舉地便取得了蒲煙的許可。
實際上,根本已經陷入昏睡狀態的蒲煙,壓根兒對他們彼此爭權的明爭暗鬥沒有概念;卻不料因此而使自己幾番陷入險境,成為她始料未及的禍因。
望著鋪滿洋洋喜氣錦紅緞面、繡滿鴛鴦及游龍戲風的被褥,蒲煙這才深感大事不妙。領著她來到這間掛有萬福喜幛、重懸貼繡不少吉祥語句的絳紅紗鰻房間的婢女們,在見到蒲煙那惶然不知所措的樣子時,全都偷偷地掩面而笑,而後手腳俐落地抖開被褥,準備服侍蒲煙上床休息。
「啊……妳……你們要幹什麼?」緊緊地護住自己,蒲煙遠遠地縮到牆角去,戒慎恐懼地盯著她們。
「咦,夫人,我們要服侍夫人更衣休息。」
「不用了,我自己會脫衣物……妳們先出去吧!」
訝異地互相交換奇怪的眼神,其中看起來較年長的那個婢女,仍不死心地朝蒲煙走近一步,但蒲煙的反應卻是更加的緊貼著牆壁。
「夫人……」在與蒲煙僵持了幾分鐘之後,那婢女這才聳聳肩,將預備給蒲煙換上的衣物全都堆放在床上,和同伴唸唸有辭地走了出去。
她們才剛走出房門,蒲煙立即將門給關上。想想似乎不夠牢靠,便又搬了幾張圓板凳堆堵在門口,這才坐在床沿上,越想越傷心地暗自淌著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