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藍雁沙
「是嗎?琳,現在大概全倫敦的社交圈都已經知道我有個『中國娃娃』未婚妻的事了,妳已經可以算是查斯特家的人了。」勒住馬繩,令馬放慢速度,文笙緩緩的說。
說到這一點又令艾琳氾濫的好奇心開始作怪。她在文笙跳下馬之後,趴在馬頭的鬃毛上斜瞄著文笙。
「那又怎麼樣?文笙,我想不透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你真的是我的未婚夫,為什麼我一點印象也沒有?甚至我連個戒指都沒有?」伸出光禿禿的纖纖十指,艾琳困惑不已的詢問。
「妳這麼說就太傷我的心了。琳,我們是『真』未婚夫妻,至於戒指的事……」他說著自騎裝口袋裡掏出了個黑色的絨布盒,在他還沒有打開之前,艾琳卻彷彿曾見過這些盒子似的大叫一聲。
「春神的淚珠,裡面是春神的淚珠。」越來越肯定之下,艾琳索性伸出手去,自錯愕地愣在那裡的文笙手中拿過那個盒子,啪一聲地打開了隱藏在盒壁上的暗扣。
那是顆完美得令人不忍釋手的淚形珍珠,渾然天成的橢圓型曲線,令它的價值更超過了其它圓型珍珠的平凡。而春神的淚珠的特殊之處尚不止於此,高明的工匠捨棄了繁複的鑲嵌法,只是將珠體本身用兩條極細的絲線環繞,組成了刖致的指座。
文笙心裡打了個突兒。奇怪,她怎麼會知道「春神的淚珠」?這是我今天早上才自保險庫中取出來的……春神的淚珠也是當年文森.查斯特自西班牙海軍中所掠奪回來的戰利品之一。在記載文森事略的手記上面曾說,文森一直以那次的戰役而傲,因為他擭得兩件寶物,一件自然是人見人羨的中國娃娃—芸,另一件則是這顆大且完美的珍珠。他回國後立即延聘最好的工匠,要求他們為他鑲嵌成戒,所有的珠寶工人所設計出的複雜或流於俗麗的樣式都被他打回頭。
最後,查斯特家有顆絕美的珍珠願意出高價懸賞,尋求最完美設計的消息傳遍全歐洲,甚至遠傳到遙遠的俄國或中亞各地。
有一天,有位波西米亞裝扮的吟遊詩人出現在幸運堡的大門之外,他謙卑地請求進人幸運堡,為美麗細緻的「中國娃娃」獻藝。
在中世紀以降的歐洲,平常最風行的娛樂就是打獵競技,但那只能在白天為之,到了夜晚飽餐一頓後,大概除了睡覺就只能聊天了。所以吟遊詩人是特別受歡迎的來賓,因為他們大都到過世界各地遊歷,見多識廣,即使排斥外人而防守得再嚴密的城堡,也都會讓吟遊詩人自由來去,如此一來,不但可藉吟遊詩人的口裡得到新奇的知識,也能趁機獲取其它城堡的最新消息。
那位吟遊詩人就是由其它城堡的人口中獲知幸運堡有個「中國娃娃」的事,為此他跋涉了整整七天七夜,為的就是他認為他有能安慰「中國娃娃」的絕活。
在文森的允諾之下,吟道詩人被賜於一頓瓊漿美食,然後在火炬通明的大廳裡,文森派人請出一直被珍藏在後宮的芸,一起聆聽吟遊詩人的獻唱。
乍見到傳聞中令文森一鼓作氣打敗西班牙海軍的「中國娃娃」,吟遊詩人立即使出渾身解數,但自始至終,「中國娃娃」只是睜著大眼睛,哀欲地望著他。這使文森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旁邊的噓聲也此起彼落。
眼見所有的人都意興闌珊的樣子,吟道詩人突然臉色一正,待全場的人都靜默下來之後,他自寬大的單袍袖籠下以極快的手法變出一把繪滿山水的折扇,開始吟唱了起來「遙遠的大洋後,有個璀璨的黃金之國,它有著黃金和琉璃所建蓋的宮殿樓宇。它的人民男的和善如兄弟,女的嬌媚細緻,一如我們英勇的堡主身畔的『中國娃娃』。
「它的土地覆蓋了金黃色的稻穗,樹梢結滿了各式各樣的珍奇水果,海裡有金黃的沙鋪滿岩石之間,漂亮的魚自由自在的四處飄逸。紅的、綠的、黑的、黃的珊瑚隨著波濤搖曳枝椏。但,這些都不是最美妙的,如果你要問我,這世界上有什麼是最令人神往的呢?那就是我們英勇堡主所擁有的『中國娃娃』,她有象牙般光澤的肌膚,優雅的舉動一如天使,而她的笑靨,噢,我該如何向你們形容她亮麗如陽光的笑容……」
吟遊詩人並沒有唱完他所想要諂媚討好芸的歌曲,因為見到那把折扇及聽到吟遊詩人用把胡琴所拉奏出的音樂時,一顆淚珠無聲無息的沿著芸的腮幫子滑下。
文森一聲令下,衛士們立即將吟道詩人團團圍住,其它人皆大驚失色的預期吟遊詩人的性命大概已到盡頭了。
但芸卻出乎眾人意料之外,蓮步輕移的奔到吟遊詩人面前,淚眼迷濛地望著他手中的折願和胡琴。她豆粒大的淚珠似斷線珍珠,一顆顆鏗鏘有聲的跌落在胡琴的弦上。
跨著大步來到芸身旁,文森皺起眉頭地望著芸的淚珠,他一心只想讓芸開心些,沒想到卻適得其反地惹得她淚漣漣,從而內疚不已。
「啊,春神的淚珠,那遠渡重洋而來的女神,她所落下的淚,都化為凡間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珍珠……」被衛士扭送著逐出城堡大門,吟道詩人仍不死心的高聲吟唱著,直到城門用力關上傳來厚重的悶響聲之後,文森這才要侍女們將芸送回房間。他自己則立即召來珠寶工匠,用鵝毛沾水筆在羊皮上描繪出他所設計的式樣,也因此,春神的淚珠成了那枚珍珠戒指的名字。
但是,艾琳又是怎麼得知它的呢?文笙納悶得緊。
打開盒蓋著迷地看著耶枚不似平常珍珠般圓的變形珠,艾琳形容不—來心底的那份激動、那感覺,就好像是久別重逢似的,對這枚戒指感到特別親切。
「琳,祖母曾跟妳提過這枚『春神的淚珠』的故事嗎?」文笙輕輕拿起那枚成指,溫柔地套進艾琳右手的無名指上。
「不,沒有人跟我說過……」艾琳等著手指上的戒指,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應該是掛在左手的無名指,我是說依你們西方人的習俗的話,如果是在中國,我們講究『男左女右』,所以用中國人的觀點來看也沒有錯。」
說完調皮地皺皺鼻子,艾琳猛抬起頭,卻見文笙一臉古怪地瞪著自己瞧,她越想越不對勁地傾身和他對望。
「呃,如果你想說什麼的話,就儘管說吧!」一向不喜歡兜圈子,有話直說的艾琳乾脆直截了當的問。
文笙用食指摸摸鼻子,苦思許久仍得不到答案。沒有人告訴過她那個戒指的故事,而這件傳家寶的故事在時間經過這麼久之後,外界早已少有人知曉了,那她……她不但知道春神的淚珠,甚至找得到設計得非常隱密的開關在哪裡……抬起臉,文笙換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他輕佻地在艾琳手背。印上一吻,揚起左眉戲謔地望著艾琳。
「不,我無話可說了。現在,我已經將查斯特家族的戒指戴在妳手上了,還有什麼問題嗎?」他牽著馬,沿著茂密的樹林向前走。—「沒……等一下,文笙,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文笙並沒有回頭,只是朝後頭做了個請說的手勢。
「為什麼你不喜歡韋伯先生?我看得出來你似乎……」艾琳的話尚未說完即被他的陰沉臉色所打斷。
「不要再提起韋伯的事!」一改平常的溫文儒雅,文笙粗暴地勒住?繩,令馬背上的艾琳幾乎栽下馬。
「為什麼?」狼狽地掠掠滿頭亂髮,艾琳訝異極了。
「不為什麼,我說不要提就不要提,韋伯家族跟查斯特家族之間永沒有和平的可能。」
「你們跟他們之間有什麼誤會的話,可以好好的說嘛,我們中國人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如果……」
「妳不要告訴我什麼中國人說的話,當初若非為了『中國娃娃』,韋伯跟查斯特也不會鬧得這麼風風雨雨的。一百年前的芸使查斯特家道中落,難道一百年後的妳……」文笙說著,眼神中迸出濃冽的銳利殺機。
「我……找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慌了手腳的艾琳,急急忙忙的想跳下馬,但文笙卻先她步地躍上馬背,將她緊緊地裹在騎裝的披風裡,吆喝著要馬疾馳。
掙扎著想要離開文笙那充滿了男性氣息的胸膛,艾琳鑽出那緊包著自己的披風,立即感受到強烈的冷風正毫不留情的撲面而來,在她還來不及張開被風吹得睜不開的眼睛時,一隻厚且溫暖的大手,強硬且不容抗拒地將她的頭推回他胸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