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藍雁沙
「我們只接受作者本人的委託。很抱歉,我們沒有跟祝先生訂立任何合約,所以,無法得知他的行蹤。」
一次次令人沮喪的回應,並沒有使萩蘿失去信心。等待已成了她每日最重要的課題,日昇日落間,她忙碌地穿梭在爬滿葡萄籐的花架下,為著父親的紀念展而奔波。
每個月的固定時間,她依然拿到陌生筆跡所簽發的支票,和寫滿內容的購物單,風塵僕僕的重複著和以往相同的路徑。只是,不過短短一年的差別,她的心境卻已是有著顯著的不同。
那是黯淡而又尢滿空虛的日子。將拂過髮梢的葡萄籐挪開,萩蘿朝那些在會場忙碌著的助手們揮揮手,拎起小皮袋,跳上她的老搭襠——高高壯壯的吉普車。
重新在這條熟悉不過的山路上,不住的以各種不同以往的觀點,再次的認識這個嶄新的世界。
「我會等你回來的,惡魔,無論是要等多久,」朝轉角處的一簇紫紅色酢漿草笑笑,萩蘿堅定地告訴自己。
「賀伯伯,您的意思是說?」萩蘿詫異得無以復加,她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使支票皺成一團。
「我早就想通知你,但你的電話還沒接通,再想想反正你大概也要來找我了,所以就沒先告訴你。」
「他……他是什ど時候來的?
「前天,我也很意外。因為他大多是打電話跟我聯絡事情,看到他一太早就在辦公室外等我,嚇了我一大跳。」
「他……他看起來……好嗎?」突來的消息使萩蘿的心跳陝了好幾拍。他在這裡,他曾在這相同的空間,呼吸相同的空氣!
「他?不錯啊,我看他氣色挺不錯的,所以我不太明白他這ど做的用意何在,把你的監護權交給他,是比我這個老頭子強得多,我相信你爸爸一定也是這ど認為吧!」自抽屜間取出份厚厚的文件,賀伯伯拔下老花眼鏡,不解地遞給她。「你自己看看。」
以最快的速度翻開寫滿密密麻麻文字的第一頁,萩蘿的心立即涼了半截,因為斗大的字體,不住在眼前晃動擴大——
本人祝磊洺,基於對時萩蘿小姐利益之維護,故立此聲明:自即日起,時萩蘿小姐之監護權移轉於賀佳年律師……
他要切斷跟我最後的聯繫了!這個念頭一躍進腦海,立時使萩蘿為之暈眩不已。
「萩蘿?萩蘿?你怎ど臉色這ど蒼白,快坐下。」
「賀伯伯,他是不是要離開我了?是不是他不要我了?」恍恍惚惚地接過老人倒的水,萩蘿卻只是喃喃自語,連水潑了一身都未察覺。
「這……萩蘿,看開點。或許,或許是你跟他之間沒有緣,有些事是強求不得的……」賀佳年朝身後一道微開的門望了望,吞吞吐吐的搓著手道。
「強求不得?賀伯伯,你不明白,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多愛他。剛認識他時,他像個無賴,插科打諢的硬擠進我的世界,後來,他跟爸爸的關係揭開了,他成了我的仇人,我曾幻想要趁他睡著時殺了他,好救出爸爸。但是在法國,看完了爸爸清醒時所寫的日記,我明白他是為了讓爸爸好好的安享餘年。回到台灣,為了要保護我,他堅持跟那些人談條件放我走。我知道這一切的一切,他的出發點都是為我好,這是他愛我的方式,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什ど要把我的監護權轉給你,這已經是我們之間最後的連繫了啊!」萩蘿抹乾滾落跦淚的臉頰,試圖擠出個微笑,卻在賀伯伯背後的玻璃櫃上,看到自己幾哭還難看的表情。
「我想,他對你的心意,應該是沒有改變的,這支票還是存進帳戶就好?」
「嗯,我用不著,一直以為這錢是爸爸給我的,沒想到全部是他的用心,總有一天,我會全部還給他。」
「萩蘿,別想太多了。」賀佳年拍拍她越顯纖瘦的肩膀,若朽所思的望著外頭白花花的陽光。「真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坐在露天咖啡座裡曬太陽,應該是種享受吧!」
她心思紊亂地扭扭微濡的手帕。「是吧!賀伯伯,我回去了,爸爸的畫展很轟動,我得回到會場幫忙。」
「欸,你難得下山輕鬆一下,幹嘛急著回去?會場有那ど多的年輕人在幫忙,你就行行好休息個一天、半天的,看看你自己,都快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羅!」
「我……我想忙一點比較好,我走了。」
「萩……」看著單薄的身影在光暈下浮動,賀佳年這才轉向微啟的那扇門。
「她走了,我看她受到的打擊很大,老實說,我實在搞不懂你這ど做的用意。」
「正大光明,」頎長的身形由門後閃進來,依舊濃眉大眼,犀利的眼神緊緊盯著攀爬上吉普車的嬌小身影,直到吉普車消失在擁擠的街頭。
「正大光明?」
「我曾經給過她承諾,當我再次回來時,我要正大光明的走向她。沒有過去的仇恨,也沒有曖昧不清的監護關係,就只是我和她,單純的一個男人,以及他所深愛的女人而已。」淺淺地綻露出神秘的笑容,磊洺手一閃,出現個小巧的錦盒在手中。
「唔,我以前不怎ど理解時光為什ど要把萩蘿托給你,現在我總算明白了。狂蕩一生,我要說時光這老小子,這輩子總算是做對了一件好事。」感慨地搖搖頭,賀佳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ど般的抬起頭。「咦,你不是準備好什ど特別的節日了,可不是遲到羅。」
「不會的,我永遠都不會在萩蘿的期盼中遲到的。」
握緊了錦盒,朝賀佳年頷首而笑,磊洺立即追出去。
「唉!時光,雖說別人因為不瞭解你而認定你是糊塗一生,但身為老朋友的我卻不得不說,在做個父親而言,你已經及格了。」放下老花眼鏡,賀佳年以指尖捏捏眉心,恍惚中,彷彿還可以聽到時光得意的狂笑聲呢!——
莫名其娋的看著飄揚在人行道上的各色旗海,萩蘿詫異地在腦海裡搜索著節慶的名稱,但是在時序入秋的現在,也還真找不出個可以如此大肆慶祝的大日子哪!
趁著紅燈的當口兒,她仔細地辨識著旗幟上頭的文字,奈何風勢頗強,令她看了半天也沒瞧出個大概來。
「什ど的婚禮?難道是費加洛的婚禮?不可能啊,沒聽說台北最近有歌劇的演出計畫……到底是誰的婚禮呢?」走走停停,萩蘿每每將要揭曉答案,頑皮的風兒就惡作劇的把旗面高掀扭轉,使她為之氣結。
車走在台北最美的道路之一,兩旁蓊鬱的行道樹,將陽光篩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光束,柔柔舒舒地灑滿萩蘿全身,她歎口氣的望著前頭突然停頓下來的車陣。
「該不會是有事故吧?」自言自語地拉起手煞車,她索性閉目養神的等著前面的車潮紆解。
好溫暖,就像是依偎在他懷裡般的舒適……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ど時,她不禁滿瞼徘紅地左顧右盼、雖明知車內沒有其它人,她還是免下了心虛。
望著後視鏡及車身四處,正隨風飄浮的彩色氣球,萩蘿訝異得忘了踩煞車,使吉普車如浮木艙的注前撞去。大驚失色的跳下車,萩蘿正絞盡腦汁的想茗該怎ど道歉時,猛一抬頭,對面紅磚道上的一幅幅畫作和巨大塑像,卻使她下由自主的停下腳步。
「惡魔的婚禮……天!惡魔的婚禮……」說不上來自己內心激動的心情所為何來,她舉步維艱的撐著發軟的腳,—步步地向那個方向走去。
原來悠閒的露天咖啡座,現在已經被團團嬌艷爭輝的花叢給點綴得熱鬧非凡,在咖啡座和傘篷之間,四處飾有五彩氣球。
洋溢著歡愉的氣氛,咖啡座上的紅男綠女們、怡然自得就如同歐洲寫主畫中的仕紳淑女,漫步在嘉年華會般的歡樂之內,萩蘿走到最靠近那個小小舞台的唯一空位。
不待她開口,一杯濃郁沁著香氣的卡布基諾,已經被慇勤地送別她面前。不理會她的疑惑,侍苦笑笑地離去。
「小姐,等人嗎?」
攪拌著香味辛辣入鼻腔的肉桂粉,萩蘿沒有搭理背後傳來的搭訕客,她逕自的轉向另一邊,沉默地曬太陽。
「既然如此,那你應該不會介意我坐在這一桌羅。」
沒好氣的抬起頭,萩蘿捉著唇的準備要走人了。
「小姐,相逢自是有緣,要不要去看場電影·吃頓飯,再去泡泡PUB、舞廳、你說怎ど樣?」
萩蘿仔細打量著對面這個滿臉痘疤的年輕男子,突然有股下耐煩的厭惡感湧上心頭、伸手推開面前的杯子,打算乾脆眼下見為淨。
「小姐,別這樣嘛,要不然我帶你去兜風,或者找送你回家?」眼看萩蘿拎起小皮袋,那滿身脂粉味的男子趕忙起身亦步亦趨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