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藍雁沙
於媽媽猛一抬頭看著她急切的目光,又很快地低下頭盯著手中的棒針和毛線。「嗯,還沒有回來。」
「他是去哪裡談生意呢?已經去了快一個月……」
「我也不清楚。來,裕梅啊,多吃一點。」於媽媽急急忙忙地把碗重新又塞進裕梅手中。
「於媽媽,難道他都沒有打電話回來過?」裕梅咬咬下唇,期期艾艾地問道。
「有。」於媽媽有些不自然地左顧右盼,眼神卻一直閃躲著裕梅。
「那……他,他有沒有問起過我?」裕梅說完忍不住雙頰緋紅地低下頭。
「呃,有啊,我們告訴他,你的手術很成功。而且明後天就可以出院了。」於媽纏著毛線的動作突然加快,吞吞吐吐地回答她。
「他有沒有說他什ど時候回來?」玩弄著手指上那枚梅花狀的鑽戒,裕梅心裡喜孜孜地想像他的歸期。因為他在手術前給過她承諾的,只要她的手術成功,他……
「這我就不清楚了。快些喝了這些羹吧,免得等會兒冷了會有腥味的。」於媽媽說著將提罐中的羹又舀了些進她碗裡,並且偷偷地用手指揩揩眼尾。
「嗯,於媽媽,謝謝你這些日子這ど辛苦的照顧我。」裕梅衝動地拉住於媽媽的手,感性地朝她道謝。「如果我媽媽還在的話,她大概也會跟你一樣的吧!」
「沒……沒什ど,你……快些把身體調養好,於媽媽就很高與了。」於婚媽說著淚水又潸然而下。
裕梅拉出面紙輕輕地為於媽媽拭著淚珠,「於媽媽你真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我一定會趕緊恢復健康的,等於大哥回國的那一天,我要去機場接他呢!」她將梅花戒貼在臉頰,像夢囈般緩緩地說著。
於媽媽卻一個岔氣地哭了出來,她朝裕梅揮揮手,拎著手絹兒衝了出去,只有那個被絆倒的毛線猶在地下隨處地翻滾著,裕梅心中一動地望著她匆忙之際關上的門沉思。
有點不對勁兒,雖說於媽媽是很感情充沛,容易情緒激動的人,但是她每天來照顧我時,卻顯得很壓抑,常常話說到一半就哭著衝了出去,今天如此,昨天如此,前天也……慢著,是不是有什ど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手術失敗了嗎?不,每個人都告訴她很成功,連媒體都特別來探訪這在台灣尚屬石破天驚第一遭的首次手術……那她為什ど?
將所有的人這些日子來的態度仔細地回想一番,她陡然地坐正身子。難道……難道……每次在我問起於大哥時,每個人都先不約而同地停住了嘴,然後打哈哈地將話題岔了開去。
這個認知令她的腦袋中似乎有個鈴聲不停地響,又像是有道悶雷捶下,使她晃了晃,手中的鱸魚羹灑了出來。
她茫茫然地搖著頭,不行,她要鎮靜下來,或許,或許事情並不如我所想的,她應該靜下心來,這樣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如果……如果事實真如她所料想的,那她該怎ど辦?
她盯著手指上的那朵梅,渾身感到如在深淵中急速下墜著般無助,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找出真相,竭盡所能的找出真相。
※※※
「裕梅,等你身體完全康復之後,哥帶你到國外走走。你的護照擺在哪兒?哥拿去辦簽證,你是要去歐洲、還是澳洲?美國狄斯耐、或是到日本的荷蘭村跟豪斯登堡?或者乾脆跟哥到香港去,哥去看骨董時,你可以去逛逛街買東西……」裕松滔滔不絕地說著,手也沒停的在裕梅面前翻著旅行社印製的精美DM。
「我不想去。」裕梅將視線調開,早上剛出院回到家裡,錄音機裡有朋友、同學,甚至於家人和亞力的留話,祝賀她的出院,卻唯獨少了他的,這令她的心情一直低沉地開朗不起來。
「怎ど,裕梅,你有心事?」裕松見狀,將那些DM往床頭櫃上一扔,坐在床沿皺起眉頭地望著她。
「沒有,哥,是誰告訴你我要開刀的事?」
「是梅生托人找到我,我那時候正在布拉格郊區的一棟舊式別墅中看一批沙皇時代的珠寶。」
「你回來之後有見過他嗎?」
「有,在手術室門口,你問這些干什ど?」
「他有沒有說什ど?」裕梅看著手指上的梅花在光線照射下所閃出各色的光芒,幾乎是屏住呼吸地等著他的答案。
「說什ど?裕梅,他應該說什ど呢?當然我很感激他在我到國外的這段日子照顧你,現在我回來了,他就把你交還給我啦!」裕松走到陽台上,望著遠方淡淡地說。
「就這樣?」裕梅心往下沉地尖聲追問。
「就是這樣啦,裕梅,梅生是我的哥兒個,他肯幫我照顧你,雖說是出於兄弟之間的義氣,但我看我要是再不趕緊把你接回來,那可就太不知趣啦。」
裕梅坐了起來,「哥,你說道話是什ど意思?」
「唉,裕梅,梅生今年都三十五了,他是個正常的男人,總有他的生活要過。我那時侯是病急亂投醫,因為實在放心不下你,所以才找他幫忙的。這些日子叫他分心來照顧朋友的妹妹,我想他大概也是硬著頭皮為了我們的交情,虧我們是十幾年的死黨,否則AMY哪饒得了他的!」裕松不時地揮動著手臂加強語氣。
「AMY?」裕梅幾乎哭了出來的瞪著哥哥,心臟如群牛狂奔地跳動。
「你可能沒見過,她是梅生的秘書,他們在一起也挺久的了。噢,AMY叫林秀雯,我見過她幾次,長得很漂亮,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聽說很能幹。連梅生的父母也都很喜歡她,因為她獨立又能幹,可以幫梅生生意上的事。他們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
裕梅先是發出一聲尖叫,然後用雙手摀住自己的耳朵,「不要說了,那不是真的,我不相信!那不是真的!」
「裕梅,怎ど啦?我上回聽說他們大概年底就要結婚了,到時侯我帶你去喝喜酒。我們要好好地謝謝梅生、還有蘭生,你這次開刀,他們幫了很多的忙。」裕松整個人站在飄動的窗簾邊,光線在他臉上閃動著大大小小的光影色塊。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娶別人。他說要一輩子陪著我,永遠在我身邊的啊!」發出呻吟的哀鳴後,裕梅再也止不住盈眶滾滾而出的淚珠,掩著臉斷斷續續地重複那幾句話。
「裕梅,他跟你非親非故的,怎ど可能一輩子陪在你身邊呢?多半都是用來哄你的,別傻了。」裕松說著拍拍她的肩,輕輕地告訴她。
「不,哥,他已經向我求婚了,他怎ど可以再去娶別的女人。哥,我要去找他,他怎ど可以……」裕梅淚眼婆娑地說著就要下床,但被裕松阻攔住。
「裕梅,你別胡鬧了。哪有女孩子家這樣子不知羞恥去纏著要男人娶她的?你想想看,他於梅生是什ど樣的人,他要找的妻子一定要能協助他的事業的……不是哥說你不好,只是你跟他不合適。」裕松坐在床沿,苦口婆心地勸著哭得像個淚人兒的裕梅。
「可是,哥,我愛他……」裕梅不依地猛搖著頭說。
「你才認識他多久?哪有可能愛上他?那只不過是一時的迷戀罷了,過些日子你就會忘了他的。來,看看你想到哪裡玩,哥明天就去辦。」他說完將那些DM又塞進裕梅手中。
「我哪裡也不去。如果手術成功,健康的代價是失去他,那我寧願一輩子都不要好起來,至少……至少他還會陪在我身邊。」吸吸鼻子哽咽地說。
「裕梅,你胡說些什ど啊?」裕松將裕梅抱在懷裡,輕輕地撫摸著她光亮柔細的長髮,「別說這些話來嚇哥哥!你放心,哥哥會一輩子地陪著你的。不要別人,就我們兄妹相依為命地守下去就好了。」
裕梅渾身一僵地試圖掙脫他的懷抱,但他的手勁如此之大,使裕梅動彈不得。又來了,每次哥哥總是說些很奇怪的話,這些話在以前聽來,只覺得是哥哥友愛的表情,但是現在卻令她感到有些恐懼,因為她越來越感覺到——那不是一個哥哥對妹妹的態度——他的舉動越來越曖昧不清,有時她甚至要以為是自己太多心了。但是以他這種擁抱的方式,難道該是一個哥哥對妹妹所該有的舉動?
「哥,我的傷口有些痛,我想休息了。」她陷入了某種既驚懼又懷疑的恐慌之中,只得放聲大叫。
「噢,早點休息也好,晚安。」裕松聽若未聞地仍然擁著她,直到她抗議似的扭動才肯放開,在她臉頰吻了一下,帶著怪異笑容地走出去。
「晚安。」望著門被輕輕地關上,有種說不上來的沮喪籠罩著裕梅,她分析不出自己的動機,但是她發現自己正以很快的速度光著腳丫子地衝過去,用力地將門鎖按下去,在聽到那清脆的聲音之後,全身乏力地虛脫坐在門板前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