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藍雁沙
倒不是說她的態度有哪一點不好,事實上她禮貌周到極了。開口閉口都是裴先生,請、謝謝、對不起更是不絕於耳,但這不是裴星所想要的。他所冀求的是她的溫柔,那日日夜夜在心底纏繞著他的盈盈笑語。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還沒到的事說那麼多幹什麼,人算不如天算啊!」水湄雙子抱在胸前的望著他,就像如此一來可以更加堅定自己的決心,把防禦他再次攻破心防的工事更加強一級。
「那……話也不是這麼說,水湄……」裴星解釋不上來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但他就是忍不住要低聲下氣的開口,只為了留住水湄。
「裴先生。如果你沒有其它的事的話,可不可以請你……」水湄絲毫沒有掩藏自己的不耐煩,她甚至故意在裴星面前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藉以提醒他,他是如何的打擾到她的清淨。
「不可以,我有事。」裴昆靈機一動的將她接回沙發上,自己則是以最快的速度翻著那本詩經。「啊,找到了!水湄,妳記不記得我以前在睡前為妳朗誦莎十比亞的十四行情詩?今天我為妳誦讀詩經好了。」
「你……」水湄沒好氣的望著他。該死的,他為什麼處心積慮的要使我回想起我們過去的事呢?
「就這一首「兼葭」好了,其實這也是妳最喜歡的一首不是嗎?我記得妳還特地用紫色的墨水抄了一張卡片,送給我當生日禮物呢!」他突然翻開那一頁說道。
水湄避開他的日光,默然的盯著自己的手指。我怎麼會忘記,在關渡大橋那長虹般的橋墩上,他就著月光在我耳畔一句句的念著卡片上的句子……在那一夜,我們真正的從情人變成親密愛人,我怎麼能忘得了?她喂然的歎了口氣。
裴星偷偷地打量著她的表情,知道她也回憶起那一夜了,他沒有說任何話去提醒她有關那一夜的細節,因為他相信,水湄必然也與他一般,對那個美麗夜晚永難忘懷。
菜裝茶芬,自理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洞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菜鼓漢漢,自容未烯;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洞從之,道阻且濟;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抵。
策鼓采采,自容未己:所調伊人,在水之法。
溯洞從之,追阻且右:沸沸從之,宛在水中址。
「唉,水湄,我…」裴星念完之後,托起水湄下顎,深深地望進她眼中的迷霧。
水湄完全沉浸在他低沉又有磁性的嗓音所營造出的氣氛之中,多年前的那個夏夜似乎又回到眼前,縈繞在身邊的彷彿是那夜的星光燦爛和蟲蛙合鳴。
裴星並不意外看到那個水湄的出現,因為他自己也有些恍憾的直要以為自己仍是那血氣方剛、行事衝動的魯莽少年了。
「水湄,不要再拒絕我了。我們已輕浪費了五年的寶貴時光,我們……」她深悄款款地吻著她。水湄啊水湄,妳可知我期待這夢幻般的時刻有多久了?在異國的孤獨夜晚,我不只一次的如此期望著有一天,這麼真實的將妳擁進懷裡,感受那足以令人無憾死去的幸福滋味。
他的話驚醒了沉迷在往事之中的水湄,她用力的推開他。「不,裴星,不可能的。你知道這五年來我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在過日子嗎?在我好不容易建立起平靜而有秩序的生活之後,你怎麼能如此恣意的闖進我生命,要求我破壞我生活的規則!」
「水湄,什麼都過去了,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寄人籬下的小可憐蟲,我有事業、有錢有勢,甚至我擁有了璞園。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再拆散我們,將妳從我身邊奪走了。」他愈說愈興奮的樓緊她,如此的用力似乎要將她緊緊地鏞進自己體內似的。
水湄掙扎著脫離他的強力臂膀,她喘著氣連連搖著頭。「不,你錯了。裴星,沒有人要奪走你的任何東西,包括我在內,是你自己放棄的,是你放掉我的!」
「但是……」裴星用力拉住水湄的手,急急地說道。
「裴星,是你,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錯。不要怨恨任何人,因為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水湄用手背擦去盈眶而出的淚珠,轉身即往樓上跑去。
望著自己被水湄甩開的手,裴星頹喪的坐在沙發上發呆。為什麼?為什麼水湄會認為我該為這一切負責?不明白,我不明白啊,難道水湄……不,她不可能不明白當初我所受到的排擠和奚落。
不錯,在所有人的眼中我是如此的幸運。父母亡故之後,被財會田聲望都趨至頂點的手會風收容,日常生活起居都受到最妥善完美的安排,甚至還有輕鬆如意的職位等著我自軍中退役。
但是我要的並不是這些啊,我只想擁有平平凡凡的生活,但週遭不斷有人以各種惡意的眼光打量著我,拿辛苦的在基層奮鬥的銘雍和我比較,我成了依賴李家而存活於世界上的米蟲!
在那受盡傷害的松彥企業,我猶如一隻誤人陋惡的陷阱而脫不開的兔子,松彥龐大而精確分工的體系,就像迎頭撒下的網子般的幾乎令我窒息。而水湄就是我唯一的安慰,在每一次的奮力跳起之際,她總是甜美的向我招手,使我有再跳起的動力。可是她並不足我的。不只一次的,松彥中的主管們不只一次的提到,李省風是如此有意的將水湄嫁給他的獨子銘雍,親上加親以鞏固松彥。
這個傳吉一直令我存疑,但事實卻愈來愈趨於明顯。水湄不再要我接她上下課;每晚我摸黑的溜進她房中時,她永這有做不完的功課、念不完的書。取而代之的是銘雍接送她上下課和為她補習課業,這種改變使我不得不相信那項流言。
或許她曾經愛過我,但我太瞭解她了。她不會違抗那個安排的,溫馴如小鹿的水湄從不違背她親愛的姑姑和姑爹的心意。就如同她自小學習的芭蕾在李會風一句浪費時閒時,馬上就停止了一般。我知道她熱愛芭蕾,甚至在小女孩的心願中,地想成為一位偉大的芭蕾舞星。
這樣的她又怎能毅然的站起來為我們之間的未來而跟所有的人抗爭呢?唉,水湄,找該感歎這化弄人,還是為我們的身不由己而感傷?
而她卻斬釘截鐵的說那是我的錯。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但是如今的我已不回於五年前的我了,現在的我有足夠的耐心和毅力去解決問題。水湄,五年前我們錯過了彼此,五年後的今天我不會再放開妳了。即使要我粉身碎骨,水湄。這一生我與妳糾纏走了。
他將那本詩經挾在腋下,為自己倒了杯酒,歎著氣的朝他下午剛搬進去的老房間走去。在經過水湄的房間之際,他輕輕地在書上親了一記,再放在她門口。
「晚安,水湄。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唉……」他喃喃說完,悄悄地走回自己房間。
水湄用手揩敲著桌面,瞪著那個正好整以暇的喝著咖啡的人,她細緻的鵝蛋臉已經因為生氣而呈鐵青。
「你是說你把阿隆辭退了?你知不知道他父親生著病,而他的妻子也要在下個月生產……你……你怎麼可以把他辭退!」她簡直快要破口大罵,但顧及最基本的禮貌,她強迫自己放輕音量。
「水湄,要不要來杯咖啡?呃……我注意到妳只喝茶而不喝咖啡的,那喝茶好了。」裴星說著為水湄將面前的杯子倒滿沁番的紅茶。「要不要加些鮮奶?空著腸胃喝茶可不好。」
看著他若無其事的為她在茶中添加著牛奶,水湄咬咬下唇才仲手去制止他的動作。「裴星,我不想喝茶。我只想請你解釋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裴星執起水湄的手,在她手背上親了一記響吻,逗得端著炒蛋過來的阿霞姨露出會意的微笑。
「親愛的,不要一大早火氣就這麼大嘛!」他慢條斯理。「就如同我剛才所說的,從今天起由我接送妳上下班,我已知會阿隆了。」
「但是……」水湄不以為然的想反駁他。
「水湄,我恐怕妳那美麗的小腦袋沒有弄清楚我所說的話」我只是叫他不用來接送妳」我並沒有辭退他。我要他回松彥,他說他以前是在企劃部,所以我要他先回企劃部,若妳白天要用車而我又無法接送妳時,才由他為妳開車。我這樣的解釋妳滿意了嗎?」他說著為她盛了一大盤的炒蛋。
「可是……」水泥還來不及說話,他已經將又子寒人她手裡。「裴星,你聽我說,我的意思是說……」
「快趁熱吃,我先去換衣服。」他說完即丟下餐巾起身。「我們十分鐘之後出發,妳慢慢吃,不要急。」